原先宋元儀還憂心謝大人左右逢源不好應付,沒想到對方如此博聞強識,禮儀周全。
方才聽了他這一問話,她連忙拿起擱在一旁的團扇,遮住自己的半張臉,隨後快速整理好身上的衣裙、妝容,才說:「可以。」
身姿頎長的郎君從屏風後繞過來。
她看著他,彼時想的是:原來他這身衣裳是薑黃色的。
謝庭鈺坐到她面前,將那片竹葉舉到二人中間,指著竹葉寬部頂端,對她說:「還請宋小姐捏住頂端的葉片,將你那半邊的葉片撕下。」
宋元儀看了他兩眼,然後照做。
捏住葉片,順著葉脈施力往下,半片竹葉被撕了下來。
謝庭鈺:「『撕葉還情』。先前那樁舉手之勞,兩清。」
時候不早,謝庭鈺便起身告辭了。
宋元儀的指尖還捏著那半片撕下來的竹葉,目光落到湖面,看著薑黃色的身影浮在碧波上離開。
她察覺到自己臉頰發燙。
*
不久後,郊外的金桂苑中舉辦折桂宴。
一是慶賀金桂佳節,二是請了不少還未婚配的公子小姐前來遊玩,互相認識,若能湊成幾對佳偶最好不過。
謝庭鈺當值以來,一直忙於公務,連休沐都少,參加此等宴會更是稀少。上一回是受三皇子極力邀約去了兵部尚書府,這一回是被現任殿前司步兵指揮使的姜子良強行拖去的。
「哎呀,我說你一天到晚不是大理寺就是你自己的謝府,手裡握著御賜的婚旨都多久了,到現在連個能說體己話的姑娘都沒有。」
說到這裡,姜子良突然悄悄地壓低聲音,說:「你喜歡那個賈丞相家的三小姐是不是?她今日也在這兒呢,圍在她身邊的王孫公子多的是,你可得把握好機會啊。」
謝庭鈺聽完好笑道:「你胡說什麼呢。」
「我還不知道?潤文上回可是看得分明,你對那三小姐那叫一個殷勤,她讓你提燈、解燈謎、看荷花,你都事事有回應。」
涼州時候他們都叫慣了「潤文」,三皇子便也隨他們,就當是在四人之間多了一個「潤文」的暱稱。
聽了姜子良的話,謝庭鈺沉默幾息,才說:「順道而已。」
姜子良只當他是少年心事被戳破不好意思,將他推到賈文萱附近後,就跟一副深藏功與名的道士一樣甩袖嘆笑:「你去罷,我要去找我娘子了。」
回京後,姜子良便與青梅成了親,趙英禎也陸續有了一位側妃與一位良娣,柳世宗更是跟從涼州帶回來的妾室琴瑟和鳴。
四人之中就謝庭鈺目前看著孤寡,也是為了他的婚姻大事,操了一些心。
謝庭鈺還在躊躇深思,不遠處的賈文萱先看到他,撥開圍在自己身旁的王孫公子,小跑到他面前,笑逐顏開地說:「謝庭鈺,你怎麼也來啦?」
謝庭鈺垂眸,朝她展露一個微笑。「三小姐好。」
「你來幫我折桂花?」
「好。」
先前圍著賈文萱的幾位王孫公子,見了是謝庭鈺,即使心中有些憤憤不平,卻都不大敢靠近。
於是賈文萱身邊只剩謝庭鈺一人,郎才女貌,羨煞旁人。
正百無聊賴的宋元儀見了,毫不避諱地起身走過去,同謝庭鈺打招呼。
賈文萱是一個平日裡得到的愛都要漫溢出來的姑娘,所以她前日跟徐世子郊外騎馬,昨日同小周大人遊園,先前與邱公子投壺,現在又尋左少卿同行,也絲毫不會憂心有人敢傳出半點閒言碎語,更不會對那些被她「拋棄」而失落的郎君們有半點愧疚。
或許是因為眾多郎君中,她更喜歡謝大人,且謝大人並不會與其他人一樣隨傳隨到,只有恰好碰到時,她才有機會與他說上幾句話。
因此,當宋元儀要加入同行隊伍時,賈文萱有點不開心。
但她又覺得自己堂堂丞相家的三小姐,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跟宋元儀鬧不和,實在有損門楣,所以她忍下那一點不開心,默認宋元儀的同行。
遊玩一路,身形高大的謝庭鈺為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各折了兩支桂花枝。
正停在一處涼亭里歇息,賈文萱的目光忽然被謝庭鈺腰間的墨玉玉牌所吸引,指著它問道:「你這玉牌總見你戴著,能不能給我瞧瞧?」
謝庭鈺便解下腰間的玉牌遞給她。
宋元儀聞聲探看過去,說:「我居北海君南海,寄雁傳書謝不能。桃李春風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燈。是山谷道人的詩。」
賈文萱沒有宋元儀的才氣,起初只看玉牌上的兩句詩,還以為是描繪江湖風光的,如今聽宋元儀念出前兩句,一思忖就覺得不對勁,抬頭問他:「這麼說,是故人給你的?」
謝庭鈺臉色平淡:「算是吧。」
宋元儀試探道:「天涯海角地,雁歸訴相思。可是涼州時候的故人?」
謝答:「不是。」
賈文萱追問到底。
兩位姑娘的試探實在明顯,謝庭鈺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,隨後向二人解釋:「這位故人是回京途中遇到的,彼時順手幫了些忙,事後對方就送了這塊玉牌。」
聽了他的話,賈宋二人都覺得這兩句詩不大像情意女子相送的。
因為在她們的印象中,若是含情女子相送,大多會送些「郎去何時歸,妾心永相隨」之類的綿綿詩句,他這兩句卻有一些江湖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