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怎麼後續沒聯繫人家啊,沒看上?」王胖子問。
「不合適。」許靜則道。
「那什麼樣的算合適啊,你說個標準,哥們幫你找。」
「再說吧。」
「嘿。」王胖子氣得一跺腳:「你就這麼應付哥們啊。你知道哥們為了你,現在都不敢在人前看手機,天天給我推送什麼彩虹交友肌肉男在線聊天,上次我手機落在我老丈人家裡了,取回來以後我丈母娘連夜給范水水打電話問她是不是被騙婚了,差點拿著擀麵杖殺到我家來……」
許靜則沒忍住樂,說了聲活該。而後他停頓片刻,道:「我現在這情況不適合找,總不能再拽個人進來一起跟我圍著我媽轉吧。」他扭頭望向王胖子:「胖兒,你婚姻幸福,我是真心祝福你。但我也不覺得我的問題是再找個人就能解決的,我感覺我自己沒過明白,也沒準備好。」
王胖子也看了眼他,隔了半天嘆口氣:「行。你就是那種標準的等菜齊了三請四催再上桌的人。但哥們兒認為,餓了主動承認自己餓,看到自己想吃的就出手的人會比較幸福。」
許靜則不置可否,舉起籃球說:「投一個再回去。——哎你說我能投個三分球嗎……」話音未落,許靜則腳底一滑,手中的籃球旋即脫手,擦過籃筐斜著飛出去了,直奔最中間擺著「畢業十周年」碩大蛋糕的那張桌。
許靜則望著那顆籃球,有點絕望地想,今天過後,畢業二十周年時學校估計是不會請他了。除非他能有錢到給學校捐一棟「靜則樓」。
突然橫空出現一雙手,如同飛彈攔截一般將橫空出世的籃球截在手中,堪堪避過蛋糕的奶油邊。
剛走進來的秦惟寧還圍著圍巾,捧著那顆球站在蛋糕旁,循著軌跡朝來源處看。從他身後走出來一個衣著入時且幹練的職場女性,愣了愣又朝他們笑:「老許,你怎麼還是這麼愛惹禍啊?」
許靜則很想反駁何舒蕾的這個說法,何舒蕾立刻反問:「排練話劇和人打起來的是誰?」
許靜則沉默片刻,抬起頭又想爭辯。
何舒蕾又問:「郊遊在山上迷路的人是誰?」
許靜則在嘴邊比了個「我閉嘴」的手勢,宣告投降。他偷偷地瞥了眼坐在一邊的秦惟寧,心想你別把我過生日那次散場後打架的事兒說出來。
幸而秦惟寧只是坐在那靜靜地聽,沒有插話。
他們二十班的三個男丁坐在一起,許靜則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。他知道王胖子是不抽菸的,那這味道的來源就只會是秦惟寧。
這股菸草味若有似無地附著在秦惟寧搭在椅背的圍巾上,又帶著點寒冷的風的氣息。何舒蕾說她剛才是在外面的操場上遇到的秦惟寧,許靜則便忍不住想,秦惟寧又開始抽菸的緣由,是不是又有了什麼難以排解的壓力。
但許靜則缺乏開口詢問的立場與動機。他只得應和何舒蕾的話:「大班長記憶力這麼好。」
何舒蕾笑而不語,露出一個「你等著」的神秘表情。
這時候王主任被一眾人等簇擁過來,十年後王主任的頭頂已徹底變為「土」,且已經光榮退休回家含飴弄孫去了,是這次校友會的特邀嘉賓。
十年後的群猴已經不用再被數學虐待,為報當年之仇此時毫不心慈手軟,拽著王主任不讓走,讓他挨個認人。
時隔多年王主任也體會了一把被掛在黑板上的感覺,認出當年的數學課代表和高考數學滿分的秦惟寧後,本也該認出王胖子,可惜王胖子瘦身過於成功,王主任又看了幾張臉就開始卡殼。
此時許靜則上前解圍,說:「王主任還是別認出我了,我怕您要吃降壓藥。」結果王主任略一看他,立刻說:「許靜則。」其他人立刻起鬨,讓王主任自己主動承認,當年最討厭的學生是誰,最喜歡的學生又是誰。
王主任打太極說都喜歡,且拒不肯交代最討厭的是誰。大家不肯善罷甘休,還要再點把火,數學課代表此時選擇獨善其身逃離戰場,於是大家瞄準秦惟寧,逼著他這個天怒人怨的滿分學生說。
秦惟寧看了眼王主任,不緊不慢地拿起紙杯喝了口熱水,他又把杯子放下,說:「是許靜則。」過後半天沒有第二個名字出現,秦惟寧接著解釋:「最喜歡和最討厭的都是許靜則。」
王主任布滿皺紋的臉再度笑得像被熱水泡開了的杭白菊,一臉慈祥且神秘,不肯說秦惟寧是否猜對。秦惟寧望向王主任,他也笑了一聲,說:「不要再問了,這是只有數學滿分的人才能知道的秘密。」
大家紛紛發出噓聲,不過又好像對這個答案大抵都滿意。許靜則坐在原地,在笑聲中忽然感到有點侷促,似乎有一種除了他所有人的心照不宣,仿佛在別人看來這個問題是一加一,到他這裡卻成了哥德巴赫猜想一級的難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