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惟寧突然打斷許靜則,反問:「你怎麼就能肯定,我選了物理就不會後悔。」
他注視著許靜則的臉,感覺自己心口那個位置像被人掐著淡淡的發酸,表情卻依然是淡漠鎮定的:「許靜則,我明白一個道理。人喜歡的事情可以有很多,但是有時候你喜歡一個,就同時喜歡不了另一個。兩樣東西放在你面前讓你選,一個價值連城,一個破銅爛鐵,那不是選擇題。兩個你都想要,但你必須得放棄一個,那才是選擇題。做選擇題,選完了就不要後悔。」
秦惟寧很想說,他的人生就是如此。
他之前選擇了物理備賽,對家裡發生了什麼都不在意,代價是他父親在他面前被帶走,家庭從此分崩離析;
而後他選擇利用許靜則對他的喜歡來報復許靜則,他現在也不後悔。
因為還沒有到交卷的時間,他還可以改,一切還都來得及。
現在他選擇放棄物理,選擇許靜則。
「我要跟你過一輩子,我就不後悔。」秦惟寧說。
聽到這句話,許靜則的腦袋裡晴空霹靂,轟隆一聲。
他想對秦惟寧說,談戀愛不是這麼談的,這種話也不能亂說。
他們才十八,滿打滿算剛認識一年多。一輩子按能活八十來算,那得有多長,裝得下多少個十八,多少個一年多?
許靜則感覺自己太年輕了,想像不了。
「一輩子」這種話,年輕人敢說但想像不到;年紀大的人想像得到卻不敢說。
許靜則想像不到,也不敢說。
秦惟寧這種人,事做得太絕,話也說得太絕。
許靜則覺得人和人之間不是這回事兒,他從小受的教育是做人留一線,日後好相見。就算是談戀愛,也興一個好聚好散,買賣不成仁義在。
按往常來說,許靜則這時候應該再說些做人的大道理,善用名人名言,再來點賦比興修辭手法,打幾個太極,以柔克剛。
結果許靜則張了半天嘴,一句可供引用的都沒涌到嘴邊,好似江郎突然才盡。
他最後只能端著餐盤,餐盤被他無意識地傾斜,菜湯滴到他的校服褲腳上,許靜則也渾然不覺。
「行啊,過吧。」說完許靜則把餐盤往王胖子手裡一塞,用手背蹭了蹭鼻尖:「我,我去個廁所。」
說完許靜則就一溜煙朝著教室跑了,一路跑到教室,他才發現兜里還揣著個肉包子。
學校里的小黑狗一路跟他到教學樓門口都沒討到午飯,委委屈屈地哼唧兩聲又回草叢裡趴著去了。
第46章
和「一輩子」的承諾相比,新年後再到高考前的這段日子就顯得很短,猶如白駒過隙。
但考慮到這段日子堪比集中營的痛苦程度,又可以算得上是度日如年。
每張降落在桌面上的卷子都自帶抽獎,獎品永遠是「再來一張」,一群面如菜色的學生早上六點半從家裡晃晃蕩盪出來,晚上十一點再晃晃悠悠回家,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,路人還以為《生化危機》又要拍攝續作。
林奕連合唱班都不去了,在家裡一周七天嚴格劃定營養菜譜,逼著許靜則吃青菜,每天還要吃一把乾果補腦,許靜則就時常被迫在兔子與倉鼠之間切換。
剛開春時趕上倒春寒,許靜則得了場不大不小的感冒,其後果是直到五月末林奕都不許他開空調。
許靜則每晚睡覺前都按時祈禱:考吧,快考吧,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!
他就這麼祈禱著,黑板上的倒計時位數不斷減少,直至變成個位數。
高考前臨離校清場那天,一群脫韁的野馬,或者說是秋後的螞蚱,泄憤般的掏出卷子往窗外倒,怨氣不輸竇娥,直教六月飛雪。
許靜則、秦惟寧和王胖子三人都只是作壁上觀,沒有參與。
王胖子是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:「不能倒,要是考砸了明年復讀還得花錢重新買。」被許靜則「呸呸呸」了一通,讓王胖子說點吉利話。
許靜則觀看著漫天滿地白茫茫的一片,懂得了個道理:有些事兒旁觀看熱鬧的時候覺得好玩,臨到自己了,反而沒那個意思了。
於是他只是和秦惟寧站在走廊里,牽著手,看著雪花落下。
高考前一天,秦惟寧又來到許靜則家裡。
這次他們沒再講什麼題,許靜則打開音響播放音樂,扭過頭朝秦惟寧伸出手,邀請秦惟寧和他一起跳舞。
秦惟寧坐在原位,垂眼看向許靜則的手心,不為所動。
許靜則又固執地晃晃手,秦惟寧這才注意到許靜則是斷掌,他不懂掌紋,只是發現許靜則這一點和他一樣。
秦惟寧沒有辦法,只好接受許靜則的邀請,雖然他並不會跳舞,也不喜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