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靜則帶著秦惟寧一通亂扭,秦惟寧形容許靜則是聽到笛聲就從蛇簍里歪歪扭扭鑽出來的蛇,許靜則說秦惟寧像某屆春晚上的伴舞機器人。
「小則小寧,別在樓上跑跑跳跳,小心磕著碰著,明天還要考試!」林奕在樓下喊。
許靜則擰關音響:「知道了媽!」
他和秦惟寧都出了汗,空調遙控器又不知道被林奕藏到哪去了,許靜則便拉開窗戶,和秦惟寧一起並肩從床上躺下來,臥室的窗與床正對,他們一起仰望外面的天空。
在許靜則的印象里,他所得見的那日的天是那麼高遠湛藍,傍晚時霞光萬丈。漂亮到連他都懷疑,難道其實每一天都是這樣,只是他不曾留意過?
後來他才發現,原來宇宙萬物都有保質期。等天空過了十八歲,就會變成另一幅模樣。
「你緊張嗎?」他側了點頭,小聲問秦惟寧。
過了會兒,秦惟寧回答道:「有一點。」
「沒出息,我就不緊張。」許靜則答:「小小高考,只是本司令波瀾壯闊偉業中的一朵小浪花。」
秦惟寧從鼻子裡發出一聲笑,沒說話。
許靜則快速掃視過一遍剛發下來的高考數學卷,意識到浪花是否致命不在於其自身大小,主要取決於迎接浪花的是什麼船。
如果是鐵達尼號那種級別,那至少得撞個冰山才能沉;但像許靜則這樣的,充其量是公園裡的鴨子船,面對波瀾壯闊的數學汪洋,不用起浪,劃出兩步就得漏水。
雖然經過秦惟寧和土主任的悉心教導,許靜則的數學水平已顯著提高,可他有點先天不足,看到數學卷還是不免發憷;
另外就是他和秦惟寧說的「不緊張」,只是為了安慰秦惟寧,其實許靜則更慌。
按他的幾次模擬成績,報其他地區好一點的學校也足夠了;可北京這地方自帶光環,學校名字里光憑「北京」這倆字就足夠讓其分數線比同類高校上漲個幾十分。
許靜則要是想去北京,高考就不能失誤,甚至還得指望著能超常發揮一點。
他做完填空的最後一道題,抬頭望了眼時間,咬了咬下唇,心道不好:竟然比他平時模擬考時快了二十多分鐘。
做得快可不是好事。
許靜則知道高考命題組不是吃乾飯的,一群老頭老太太湊一塊快鑽研一輩子怎麼為難學生了,他做得這麼快,不是因為他厲害,更可能是因為很多坑他沒看出來,興高采烈地掉下去了。
可現在折回去再看也來不及了——許靜則深呼吸一口氣,翻過面繼續往下做。
基礎題都做完了,還剩半小時。
許靜則慌過勁了,反而不慌了。反正還有時間,他開始看最後一道大題。
土主任在高考前一天還拍著黑板跟他們喊:「同學們啊,不會的就要跳,千萬別死磕,尤其最後一道大題,它就不是給你們準備的,知道嗎!」
不是給許靜則準備的,現在他也得被迫準備了。他看了三遍,才勉強捋明白題。
沒思路。沒思路。完全不常規。不是平常模擬卷里的那種……
那道題很難。王主任叫許靜則的時候就知道他寫不出來。
難在……不常規。它的方法很刁鑽。
——「王老師,我可以替他寫嗎?」
秦惟寧接過粉筆後,他的第一筆……他先圈了……
許靜則又站在講台旁邊,呆呆地望著秦惟寧的側臉,再看向黑板。
秦惟寧寫完了。他把粉筆一扔,回頭拍了許靜則的手臂:「走吧。」
走吧。許靜則。
我們到北京去。
北京有故宮,有天壇,有胡同……有我們。
許靜則身體猛地一抖,膝蓋撞到桌子,把監考老師都嚇得回頭看。
他恍若不覺地拿起筆,低頭刷刷刷開始運算。
「考試時間到。請考生停止答題,等待監考老師收取試卷。」
最後一科英語也結束。高考結束。
許靜則收拾好東西,再度檢查一遍後,直起腰,才緩慢意識到,他的高中三年也隨之結束了。
林奕穿著旗袍,在門口打著傘接他。司機開著車,送他們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