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大爺,信就這些啦,沒收到別的?」許靜則從收發室的推拉窗里探出腦袋。
「都在那了。」收發室大爺把收音機里的評書調小了,「你的信還沒到啊?今天是最後一批了吧。」
「不是我的,我替別人找的。」許靜則把那沓印著各色校徽的信又理了一遍,「行,謝謝大爺,我先走了啊。這個送您,麻煩大爺再幫我留意著。」他遞過去個紅色煙盒。
許靜則拿著信在手裡掂來掂去,想著不應該啊。
回到教室,他將信件遞給何舒蕾,一群女生立刻圍上去小聲尖叫:「上海的!何舒蕾恭喜你呀,你肯定可以的!」
許靜則微笑對何舒蕾眨了眨眼睛,何舒蕾也回給他一個感謝與羞赧等情緒並存的快樂笑容。
何舒蕾憑著優秀班幹部和英語奧賽的榮譽,順利通過了上海某校的自主招生初審。
許靜則低下頭,拿起筆接著做文綜卷。
做了幾道地理選擇題,他又撐起下巴,想:不應該啊。上海離北城那麼遠,信都到了,怎麼可能北京的還沒到呢。
難道秦惟寧的申請沒通過?
「勝敗乃兵家常事,大俠請勿灰心。我和你說,是他們沒眼光……」許靜則端著餐盤走在秦惟寧身邊,絮絮叨叨。
秦惟寧把盤子裡的殘餘撥進回收箱,抬起眼皮一瞥:「你在那嘰里咕嚕念什麼經呢。」
王胖子此時已很會察言觀色,絕不做三人行中的電燈泡,先挪出兩步開外。
「……自主招生啊。」許靜則壓低了聲音:「收發室沒你的信。」
「哦。」秦惟寧把頭轉回去,輕描淡寫道:「我沒報。」
「哈哈,原來是沒報啊,我還以為……不是,你說什麼,沒報?!」
許靜則的眼睛瞪得像大眼燈,把手裡餐盤往下重重一拍:「你有那麼多獎你怎麼不報啊,你知不知道那個加分有多重要,你在這跟我裝孔融讓梨呢,那是京大啊大哥!這時候你學什麼謙讓啊,你不要給我行嗎!」
王胖子又即刻閃轉騰挪回來,卡在倆人中間,先拉住許靜則:「哎司令,算了算了,這兒公共場合,」他又朝秦惟寧喊:「秦主任你說句話啊!」
「許靜則,你知不知道北京北五環租個兩居室要多少錢?」秦惟寧站在原地,平靜地望著許靜則的盛怒表情。
「什麼?」許靜則被問蒙了。
「至少四千起,每年還要漲房租,月租至少要再漲兩三百塊。一個月的生活費,就當都在學校食堂里解決吧,兩個人也要兩千塊。其他的水電雜費我算一個月加一起再花兩千,大學四來,最少要花四十萬。你想過嗎?」
「國家獎學金一年一萬,校級獎學金一萬。其他獎助學金加起來一年可能也超不過四萬。我報自主招生,通過了也只能是基礎學科專業,基礎學科大學四年怎麼可能賺得到二十多萬?」秦惟寧停了停,道:「我打算學計算機。」
學物理這種學科,一路至少要讀到博士,他還背著個直系親屬的犯罪記錄,畢業後往哪裡去?
秦惟寧知道這些事也瞞不了許靜則那麼久,秦惟寧一廂情願地覺得,自己得養著許靜則。
想養著許靜則,就得有錢。
他看出來了,許靜則這人最大的毛病是心軟,對誰都心軟。
到時候許靜則欠他欠的太多了,哪怕最後一切真相大白,許靜則也狠不下心拋開他了。
許靜則發愣半天,終於反應過味兒來:「那不是還有我嗎?怎麼這帳都算在你自己頭上了?」
「你?」秦惟寧很淡漠地笑了一聲,「你能報的專業里,有一個能賺到錢的嗎。還是你想繼續朝你家裡要,接著做你爸的乖寶寶?你現在身上從上到下,有一件東西是你自己賺的嗎?」
許靜則感覺這邏輯不對。他突然想到秦惟寧之前和他說的「我養你」的話,他隨即感覺到秦惟寧好像又鑽牛角尖里了,他想他得勸。
許靜則想,「我養你」這種話就屬於談戀愛時甜言蜜語的一部分,只能助興不能當飯吃。
靠山山倒靠人人跑,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,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,地基不牢地動山搖啊。
許靜則覺得秦惟寧一定是人生觀缺乏科學理論的指導,再往下一條道走到黑,遲早得掉溝里。
何況他一個有手有腳的身高四捨五入也有一米八的男的,在哪朝哪代都得算是正經勞動人口,擱在秦朝他得去修長城,放到他得去服兵役,他要人養,這事兒聽著像話嗎。
許靜則嗓子眼有點發緊:「是,我是賺不到,但是來日方長啊,我裝十八年孫子了,還差再多裝大學這四年嗎,翅膀變硬也是有個過程的,你不能剛長出點毛就想往遠處飛啊,得先打好基礎吧。我學什麼也是都一樣,但你不一樣啊,你要是不喜歡物理你能之前拿到那麼多獎嗎,這事你別賭氣行不行,你別為了賺眼前那點錢就放棄自己喜歡的,等你七老八十要寫回憶錄的時候你想起來沒準還得後悔到拍大腿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