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這一覺睡了好久好久。
久到他忘記自己身處何方,久到一切陰霾都被驅散。
久到他在夢裡有了新的生活,父母沒去世,松向南也依舊是承燭府的乾兒子,只不過教他的人變成了秦家家主。
他們吃過飯,就在府里練習術法,松向南天資聰穎,很快就趕上秦硯,有時還得意洋洋,反過來教秦硯基礎。
秦硯不惱,說如果沒有自己,松向南必定是掌燭人,可惜敗給了命格,失去了這種機會。
兩人常常去臨期,和許逢幾人一同吃酒談天,還是二樓,還是那個包間。
宋子京是來的最晚的,每次來都會帶只燒鵝,特地分出一部分加辣,推到秦硯面前。
秦硯照單全收,在幾人的哄鬧聲中將手伸下桌,牽起宋子京的手,十指相扣。
他們還會在雪夜裡一同閒談天地,談著談著兩人就黏在一起,宋子京身上熱熱的,如同暖爐,叫秦硯永生難忘。
若是下雪,宋子京還會抬起頭,眼睛亮亮地問秦硯:「道長,你愛我嗎?」
「愛,從你走入我命格開始,直到魂魄消散。」
秦硯也認真回復他,眼裡只有宋子京笑意盈盈的瞳孔。
他在等對方也給他一個回答,誰知宋子京笑了半天,猝然開口澆了秦硯一頭冰水:「可是我不能愛你了。」
秦硯心口酸澀又著急,他猛地抓住宋子京的肩膀,語氣生硬:「不行,宋子京,不行。」
宋子京笑得直不起腰,低下頭去埋著頭笑:「你回去吧道長,你該回去了,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。」
秦硯心底里開始恐懼,他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,卻又不敢用力過度,只得跟著蹲下去,小心翼翼觸摸宋子京的手:「不行,我要陪你。」
一片冰涼,刺得秦硯愣在原地。
宋子京沒抬頭,動作沒變:「道長,我不後悔,若是有來世,我還要追著你走。」
秦硯的心如同被冰錐刺進,痛到窒息,他大口喘息,猛地睜開眼,這才發覺自己原來躺在床上。
緩緩坐起身,環視四周,這裡是承燭府,是他的臥房,視線挪到床尾,那裡正伏著一人,脊背瘦削。
他一動,胸口的傷就抽著疼,剛擰起眉,床尾趴著的松向南立馬抬起頭,見他醒來,眼淚噴涌而出:「秦哥!」
秦硯看向他凹進去的眼窩,久久沒出聲。
松向南完全不在乎秦硯還會不會說話,立馬彈起來,抓著他的手不放:「你等等我,求你等我,我去給你端些吃食來。」
說罷,他速度飛快地掠出門去。
秦硯收回視線,看向窗外沉沉夜色。
雪未停,如同夢裡那般,洋洋灑灑。
半晌,他才低笑出聲。
原來宋子京不是在笑,是在哭。
秦硯胸口的傷一直無法痊癒。
他醒後,松向南四處尋找醫師,用盡一切手段,所有人診斷完卻只有一句話:「心病難醫。」
松向南將人送出門去,秦硯就懶懶坐在窗邊,盯著棋局不說話,他已經很久沒碰過棋,上次下棋,還是某人陪著他一起。
秦硯胸口的傷仿佛和宋子京連結在一起,一旦想起便隱隱作痛。
松向南看著他神情,心知他在想什麼,只得走上前轉移話題:「今晚想吃什麼?」
秦硯抬起眼皮,不吱聲。
已經將近半個月,他不說話松向南也習慣,自顧自接起話頭:「我前些天去買了只雞來,今晚就做雞湯。」
看著松向南瘦到異常的背影,秦硯終於開口:「做多些。」
松向南回過頭,毫無血色的臉色是不可置信:「秦哥?」
「你也要進食。」
秦硯說完這句話,捂著湯婆子進屋了。
自從醒來,他就察覺到不對,松向南再也沒提起過許逢林聽淮,仿佛那些事情真的只是一場夢,唯獨身上的痛楚無比真切。
他太清楚自己,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了解透徹,胸口傷的傷痛只是小事,心裡開的洞要怎麼填滿。
秦硯甚至開始恨自己,恨自己沒長嘴,恨自己太木然,恨自己沒好好把握住那片春光。
他愈恨,身體狀況就愈嚴重,僅僅半個月,他就只能臥床,無法再進行消耗體力的活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