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她語塞,安禮弘嘆了一口氣,轉而道:「既然大司馬不在府中,那麼就請公主殿下代為移交他的官印。」
「倘若本公主不呢?」
安禮弘神色嚴肅,眼神掃過身後身負寒鐵的禁軍,「公主,請不要為難下官。」
言語之中不卑不亢,隱隱還有威脅之意。
可姜采盈也不是好惹的,「既然是要人接出印信,那便該尋個他在府的日子。今日,安大人還是請回吧。」
安禮弘咬牙,再次強調,「公主,臣是奉陛下旨意。」
「你少拿陛下壓本公主。」
姜采盈臉色陰沉,「你身為禮部侍郎,當知即便是有陛下聖旨,你今日帶兵無端闖入朝廷重臣府邸的行為,仍是逾矩。若陛下想查封,收繳衛府任何一物,那便請拿出證據來,並由刑部下發蓋印的抓捕文書,方可施行。」
聞言,安禮弘不語。
他今日前來,其實是有私心的,前幾日衛衡在盛怒之中從他家中帶走她,他很是擔心。
收繳官印一事,本不是安禮弘的職權範圍。可他軟磨硬泡,才以正禮為名向陛下爭取到了這個差事,為的就是能夠名正言順地來看看她。
他來得急,並未完全按照章程辦事。
只是他沒想到,攔住他質疑他的人,並不是衛衡,而是姜采盈。
安禮弘默了默,向她作揖行禮,「是下官冒犯了,請公主恕罪,可今日,衛府的官印我一定要帶走。」
他說畢,眼神示意身後的禁軍。玄鐵甲冑發出錚錚聲響,寒氣如刃,他們兵分幾路,已經邁開了步伐。
「我看誰敢動?」姜采盈大呵著,胸中一口氣鬱結,攬月連忙過來給她拍背順氣。
安禮弘的腳尖微微朝著她,腳步止於三步之內,他微微傾身,流露出關切與擔憂,卻被姜采盈隨之抬眸的冷漠給澆滅。
她凝視著她,說:「安大人,若你心中還有忠義正直可言,便不該任由陛下如此任意妄為,失了為臣的勸誡本分。」
聞言,安禮弘面色慍怒,「任意妄為?公主,難道您看不清楚究竟是誰為了一己私利,置國家社稷於不顧?大雲朝有今日,皆是拜他等權臣專權弄政所賜,如今陛下大權旁落,我朝國祚不興,百姓怨聲載道。若再不革除此人奸臣,則社稷危矣。」
「砰」地一聲,一盞茶砸碎在安禮弘腳前,姜采盈有些心虛,「放肆,大雲朝之國運,豈容你如此唱衰?」
瓷片飛濺中,安禮弘的官靴下意識後退半步。他攥緊衣袍袖子一角,神色之間被刺痛,語氣不卑不亢,「即便是在陛下面前,臣此話也不會改動分毫。」
「你...」
姜采盈氣急,「你敢說你全然沒有私心?」
聞言,安禮弘目光有些滯住。須臾之後才緩緩開口,「不錯,我確有私心。」
姜采盈似鬆了口氣,她正欲開口辯護,卻見安禮弘目光灼灼望向她,「公主,我...」
那種殷切中含著愛意的眼神,絲毫不加掩飾。姜采盈頭皮有些發麻,「安大人可不要告訴我,你是為了本公主。」
「不錯。」
聞言,姜采盈身形一頓。
???
安禮弘的目光變得悠長,少年國子監時期,他本性格孤僻,不愛同人來往,所以朋友不多。
他才華凜然優於皇子,又得丁太傅多次聲譽。父親整日憂心,屢屢誡之:「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。」讓他在學堂低調處事,他因此變得更加孤僻。
直至公主的出現。
她笑鬧時擲來的紙團,促狹間藏起的書卷,於他看來並非戲弄,反是照進他孤僻內心裡的一縷暖陽。
那一年,上元夜的綾羅街燈火如晝,人潮湧動如沸。先帝政令推行,引發了民間一些教眾不滿,於是在上元夜策劃了一場刺殺。
流彈擊中了平民,箭矢齊發,人群霎時尖叫四散。
當時,安禮弘耳畔「嗖」的一聲銳響,整個人立於原地動彈不得。正當他以為自己會命喪於這慌亂的人流中時,眼前卻倏然出現了一抹鵝黃色的纖柔身影。
彼時的公主身材嬌小,卻毫不猶豫地向他張開雙臂,那支流箭就這樣,「咻」地擦過她飛揚的衣袖。
然後,兩個人齊齊倒在了地上。
姜采盈跌在糖人攤前,掌心蹭滿糖渣。事後,他驚恐地爬起來,想要去拉她。
她卻自己爬起身來,漫不經心地拍打著裙擺上沾的灰,安慰道:「安世子,沒事了。」
「公主...」他的手就這樣懸在了半空中。後來,宮中的侍衛將她從他身邊帶走...而安禮弘卻在原地站了很久。
看著那支本該貫穿自己咽喉的箭尾死死地釘在身後的木板,從此他心底仿佛也扎進一根拔不出的刺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