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少的他並不清楚,為何昨日還與他親密無間的公主,轉眼之間就把尊卑貴賤放在嘴邊,對他唯恐避之不及...
「我自私地守著這個秘密,日久年深,我愈不敢直面你。之後你開始總攬朝綱,我更害怕你知曉真相後會做出不利陛下、有損大雲之事…」
再抬眼時她的眸光很堅定,「如今誤會解開,且我心已決。這情意,從來不是驟然而起。只是,衛衡,我如今還有一事,想要問你。」
「你說。」
姜采盈停頓了一會兒,然後定定望入他眼底:「衛衡......你可曾想過,登上那九五之位?」
話音方落,滿室驟寂。
衛衡靜默不語。
姜采盈纖睫微顫,指尖無意識地攥緊錦衾,一顆心懸在喉間,仿佛他唇齒間將吐露的隻言片語,便能定她生死。
許久之後,他才輕嘆道:「想過。」
姜采盈心中失落片刻,又聽他道:「在陛下為你和李漠賜婚的時候。」憶起那時,衛衡的眼眸中的陰鬱浮上不少,「他怎麼敢肖想...」
姜采盈握住他的手,眸光灼灼,「我只問現在,你可還存此心?」
衛衡指腹輕撫她臉頰,輕嘆一聲,「若爭那至尊之位的代價,是再度與失去你..昌寧,我寧可不要。」
「當真?」她黛眉輕蹙,「衛衡,你何至於為我至此?」
衛衡在她額上落下輕輕一吻,眼底情意繾綣,「還能是什麼?無非是情之所鍾,不能自已。」
姜采盈眼波微動,「可我至今不解,你這份深情從何而起?自少時初見,你便待我格外不同,這情根...究竟深種何時?」
聞言,衛衡的眼波微動。姜采盈心緒被他的神情牽動,繼續追問,「衛衡,我只要你的真話,莫要再騙我。」
衛衡的眼底深沉,靜默須臾,方低聲道:「我說了,你可不許惱。」
姜采盈的手放在他勁腰上,表情嚴肅,「縱使你要說的話會惹我生氣,我也定要聽個明白。」
衛衡眸色漸深,低聲道:「說來玄妙...昔年在錦州時,我便常做一個夢。」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衣袖,」夢中的女子面容朦朧,偏生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對我說,她是我此生至愛。quot
「我原只當是荒唐夢一場,誰知薊州兵變後,我被押解入京,那年武安壇初見...」衛衡目光灼灼望進她眼底,「那夢中人的容貌忽然清晰,竟與你分毫不差。」
姜采盈聞言臉色驟沉,一把推開他,「衛衡,你如今還用這等虛言來哄我?」
「如有半句虛言,叫我遭五雷轟頂,萬箭穿心。」
姜采盈定定地看著,衛衡眸色認真,半點不似虛言。她卻更加驚異,「夢是現世的映照,你在見到我之前,又怎會先在夢中見過我的模樣?」
衛衡沒解釋,「所以自那日之後我便對你格外留心,甚至想盡辦法讓陛下選我為特使,掌皇城安全。」
姜采盈眯著眼,「如此說來,我不過是夢中那女子的替身,只因為我們長著相似的臉。」
衛衡卻很確定地搖頭,「不,昌寧,我很確定那就是你。只是...」他指尖輕撫她眉梢,「神韻之間,有些細微的不同。」
「昌寧,我曾經在古書典籍中讀到,若人死後執念未消,靈魂便可能脫離□□踏出重生之旅...我寧願相信,那是前世的我們在冥冥中指引,要我今生務必尋到你。」
聞言,姜采盈身子猛地一顫,半晌無言。衛衡見她呆滯,自嘲一笑,「不過這般荒誕之言,連我自己都不信...」
「我信。」
她突然打斷,眼中噙著淚光,字字鏗鏘。這轉世重生之說,於她而言,本是親身經歷。
夜漸漸深,姜采盈擁住他,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心安。
......
翌日。
晨霧未散,府門前的燈籠還凝著一層薄露。
姜采盈披著件杏色外衣,發間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,素淨簡單。她抬手為他正了正衣襟,「路上當心。」
衛衡握住她的手,體溫交纏著。他忽然想起數月前率軍馳援甘州的情景。也是在這樣的晨霧中,他頻頻回望府門,卻只有他的影子孤零零地映在青石板上。
他翻身上馬,馬蹄聲在空蕩的長街上顯得格外空靈刺耳。
今夕不同於往日,衛衡與她執手,在府門前依依繾綣。直到時候不早,「大人,該啟程了。」吳懸牽著馬在不遠處催促。
「去吧。」姜采盈放開他。
衛衡翻身上馬,揚鞭踏馬前,還是依依不捨地擁過她,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。
姜采盈仰著頭,閉眼被他攬住後頸,直到脖子有些酸。衛衡放開她,「等我回來。」
他的目光掃過一旁,「郭欽,我不在京城,府中一切便都交給你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