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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很久,衣非雪發出一聲極輕的「嗯」。

明晦蘭心裡莫名一疼,在衣非雪身旁挨著坐下:「根據你以往經驗,這種狀況何時能好?」

「不一定。」衣非雪道,「快的話三五個時辰就好了,最長的一次是半年。」

五感減弱長達半年之久?

明晦蘭:「那次……」

衣非雪臉上沒什麼表情,眼睛也因不好使而空洞無神:「就在這裡。」

明晦蘭錯愕:「這裡?」

「你是說,八年前的環琅?」

衣非雪點頭,很輕的幅度,卻猶如一口重錘狠狠砸在明晦蘭胸骨上,五臟巨震。

十歲的孩子,孤身一人淪陷在地獄般的環琅城,他又瞎又聾,聞不到、品不出、摸不著。

不敢想像他是怎麼活下來的!!

衣非雪忽然說:「不到那個地步都覺得不可能,可到了那個地步,怎麼都活下來了,因為不想死。」

明晦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些:「你都五感減弱了,還能猜出我心裡在想什麼?」

衣非雪半笑不笑:「本掌門厲害。」

明晦蘭啼笑皆非。

是啊,不想死,僅此而已。

苟延殘喘也想偷生,人還不如螻蟻嗎?

當年衣非雪的經歷,他雖然好奇,但不忍心問。如今拜這回溯陣所賜,原景重現,環琅的慘烈一目了然。

怨氣會激發人的貪嗔痴慢疑,普通凡人瞬間就會淪為瘋子,而修士要看道心強弱,然而,城內的修士幾乎全軍覆沒。

他們喪失理智,因有修為在身,最先屠戮的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,緊接著相互殘殺,而引起廝殺的緣由可能只是你看了他一眼,或者連看都沒看,僅僅是擦肩而過,不死不休。

整個環琅充斥著殺戮,血腥,而隨著殺伐之氣日盛,上空籠罩的怨念也就越強,形成厚厚的一層屏障將整座城囫圇吞下。

慘死的人們暴屍荒野,腐爛生蛆後引發了瘟疫,一傳十十傳百,街上到處都是被疫病折磨到吐血的百姓,他們飽受煎熬,了無希望,拖著病體在路上宛如行屍走肉般爬行,又或是在角落裡蜷縮等死。

怨念受到源源不斷的滋養,寥寥幾日就凝聚成型,變成了邪祟。

邪祟不挑活人也不挑屍體,逮著啥都往裡鑽,於是,千瘡百孔的環琅城又遭遇「喪屍」的荼毒。

那些本該死去的親朋好友或是仇敵,從地上扭曲猙獰的爬起,隨著它們的動作,腐爛的心肝腸肺噼里啪啦的往下掉。

它們逢人就撕咬,啃食,而活著就已經很辛苦的人們不得不四散奔逃。

不斷的殺、殺、殺、怨念百倍百倍的上涌,亡魂鬼泣,邪魔竇生。

年僅十歲的衣非雪是怎麼躲的呢?

他蜷縮在某個地方,透過布滿蛛網的窗縫,看復活的屍體抱著活人大快朵頤,看鮮血和肉糜順著喪屍口齒間流淌。它們瘋狂狼吞虎咽的,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父母,自己的兒女,自己的枕邊人。

他渾身發抖的身處地獄,目睹地獄。

熬到天黑,那些殭屍睡下了,他輕手輕腳的溜出去,想找到和自己同樣的活人。

可當他如願以償的找到時,卻見活人們圍著鍋爐,懷裡抱著孩子,目光卻緊盯著別人懷裡的孩子,哭的痛不欲生。

僅存的活人飢腸轆轆,又疫病纏身,他們想活著,不得不易子而食。

他嚇得跑掉,跌跪在枯井旁吐了個昏天黑地。

數十日滴水未進,全靠修為撐著,其實什麼都吐不出來,但他抑制不住的狂嘔,沒有食物和水分能吐,那就吐血,吐到恨不得將胃都攪碎了吐出來。

他拼命地跑,因突如其來的半瞎摔了無數次。

偏偏在這個時候……

他苦中作樂的慘笑。瞎了也好,什麼都看不清了,就不害怕了;聾了也罷,什麼都聽不見了,也就不會作嘔了。

逼到絕境,反而激發潛力。

震古爍今的法器青絲繞因此誕生!

煉器的修士不在少數,但此煉器並非創造,而是拿到現成的武器進行淬鍊,升級。

像衣非雪這樣「無中生有」的鑄器者,舉世罕見。

從古至今能做到之人,寥寥無幾,連扶曦尊者都沒有。

他樂觀的想,這也算因禍得福吧。

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空乏其身,行拂亂其所為,所以動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

*

明晦蘭看著閉目入定的衣非雪,窗外慘澹的日光灑在他臉上,白的近乎透明。

明晦蘭安靜的陪在身邊。

忽然,外面有異動。明晦蘭輕輕鬆開衣非雪的手,起身走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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