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非雪一時恍惚,覺得這話另有深意——是放心, 你讓我在十步距離內,我在這裡。
還是——放心,你什麼都不用顧忌,因為我在這裡。
凌亂的內息在內府造反, 渾身靈穴傳來細細密密的刺痛,針扎似的。
衣非雪發狠咬住舌尖,尖銳的痛感讓他保持住清醒,而唇齒間瀰漫出的血腥味,讓他靈台更混沌了幾分。
結界破碎,四周亂七八糟。
衣非雪竭力對抗身體的不對勁,實在無瑕管其他的,唯有牢牢抓著明晦蘭的手,再三告誡:「別離開我。」
明晦蘭眸光微微一凝,將衣非雪冰涼的手握得更緊:「嗯。」
也難為衣非雪了,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挑語病。
他那句「別離開我」,是告訴明晦蘭別離我太遠,不然保護不了你。但在別人聽來,似乎有種弱小可憐又無助求別拋棄我的感覺。
衣非雪就算下一秒會暈,這一秒都得挽尊:「你離我近點,邪祟不敢來。」
明晦蘭簡直哭笑不得:「你無懼邪煞鬼魔,所到之處諸邪避退,我懂。」
懂就好。
衣非雪沒說話的力氣了,先閉目調息,迷迷糊糊間意識到什麼——邪祟不敢來犯,但被邪祟侵體導致神智失常的修士們敢。
居然連一個失心瘋的修士都沒來?
衣非雪抽空睜眼看了看,但說句實話,他視野模糊,只能看見一個大概輪廓,知道那是明晦蘭。
明晦蘭背對著他,說也奇怪,分明是個沒有丁點修為的廢人,卻背影偉岸,給人足以遮風擋雨的可靠感。
忽然,有光影在他視線前晃悠,可能是明晦蘭的手:「你眼睛怎麼了?」
衣非雪從不太好使的耳朵里,聽出明晦蘭格外焦急的語氣。
他心裡有點軟,沙啞道:「沒事,老毛病了。」
「不是眼睛的問題?」明晦蘭簡直華佗在世,風瀟附體,「是魂魄?」
魂魄殘缺,五感減弱。
明晦蘭半蹲下來說:「從前跟你相處那麼久,更交手過無數次,並未覺出你魂魄不全。」
衣非雪嗤笑道:「不用你覺得,因為我也覺得。魂魄不全者,自小體弱多病,易招邪祟,普遍命不長,活過十歲都是上輩子積德,你看我像嗎?」
明晦蘭想了一下衣掌門少時的光輝歷史——把所有搬弄他是非的小夥伴揍得滿地找牙,一個心情不好就提刀去谷中找妖獸出氣,實在跟體弱多病搭不上邊。
「可是鎮魂幡說你不全。」
衣非雪有點心煩:「鬼知道。」
然後再問:「符咒夠用嗎?」
明晦蘭:「什麼?」
「這麼久都沒有失心瘋的修士來犯,你用了不少符咒吧?」
「……啊,對。」明晦蘭囁嚅道,「是用了不少。」
「我乾坤袋裡還有,自己拿。」衣非雪的乾坤袋就像精巧的香囊,一直明目張胆的懸系在腰上,明晦蘭一扯就行。
偏偏他磨磨唧唧弄了半天,手背無數次撞到衣非雪小腹。嘶……心靈手巧的蘭公子咋笨的驚天動地呢!
好在是拆下來了。
裡面的符咒足夠明晦蘭揮霍一陣子的。
然後他就被明晦蘭從地上拽起來,力氣出奇的大,衣非雪有種被當成小貓崽提溜的感覺。
明晦蘭說:「這裡不安全,跟我走。」
衣非雪看不清也聽不清,被明晦蘭拽著走了半柱香,心想無論走哪兒去都在陣中,沒差別。
最後大概是進入頂上有蓋的屋子,衣非雪被攙扶著靠牆坐下,順勢抹了把地面,磚地。
衣非雪處於半瞎狀態,隱約見明晦蘭出去了,等回來時,他能感受到以屋子為中心,朝外布置的數百種符咒。
他乾坤袋裡雜物很多,符咒更是千變萬化什麼都有,可能裡面就有防禦系咒術吧,記不清了。
「明晦蘭。」衣非雪開口叫人。
沒有聽見回應,衣非雪又叫一聲,提高了音量。
「我在。」明晦蘭的聲音由遠及近,衣非雪忙道,「你幹什麼去了?」
明晦蘭在身旁半蹲:「剛才掉了樣東西,我回去撿了。放心,我手裡別的沒有,就是符咒多,能防身。」
衣非雪面色稍霽。
修士看萬物不必用眼,可以用神識,但魂魄不全者,神識都派不上用場。
明晦蘭見他蒼白的嘴唇微張,又闔上,似是將什麼話顛來倒去最終還是咽下了,明晦蘭也沒追問,只是握住衣非雪的手,強調道:「我在這裡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