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程三十分鐘,下車時風已經獵獵作響,這是春夏之交的風,在廣闊的草坪上疾馳,並不讓人感到寒冷。
鄭千玉一手拿著盲杖,點在不那麼硬的草地上。他聽見熙熙攘攘的人聲,但因為這草坪十分大,聲音四散而去,倒不顯得吵鬧。
除了人聲,還有一些比較特別的聲音,是塑料布翻飛的聲音,還有轉軸的聲音。這些聲音比較細微,在鄭千玉的聽覺之中,他知道那是今天的主角。
在這個地方,正有成百的風箏在被放飛。
此時的天空應當很豐富。在晴藍的碧空之中,無數風箏有無數形態,扶風直上,它們每一個都連著細線,被地上的人牽引著,享有非常充足,但仍舊有限的自由。
鄭千玉以前在網上看過風箏節的盛況,他當時一直很想親眼到現場看一看。有一年他也確實來了,但因為種種原因,又是擦肩而過。
葉森告訴他的時候,鄭千玉沒什麼猶豫,很快點了頭。
他想要來——即使看不見,他也要來。
就像那場電影,那場展覽,就像他還在面對看不見的一切。
一年只有一次,下一年的事情對鄭千玉來說也不好說。也許下一年,一切都變了。
「一年一度」是個有些緊迫感的詞,帶著催促意味,尤其催促鄭千玉這個已經錯過一次的人。
「給我吧。」葉森觸碰鄭千玉拿著盲杖的手,鄭千玉把自己的盲杖交給他。他聽見葉森展開一個什麼東西,很快,一個風箏線軸遞到鄭千玉的手裡。
他站在原地,風很大,吹在耳邊呼呼的響。鄭千玉摸索著,線軸握在手裡是有些份量的。他摸到光滑的柄,小心地往前轉,葉森手裡應該拿著風箏,另一隻手正牽引著從他手裡轉出來的線。
「沒關係,繼續轉。」葉森對他說。
鄭千玉聽了這句話,繼續轉動線軸,他感到線的另外一端有了隱隱的拉力,當他感到這股力量,他稍微往迴轉了轉,線開始繃緊了
「飛上去了。」
葉森告訴他。
鄭千玉手裡拿著線軸,有些茫然,他感到高空的風正托著他的風箏越送越遠,那種穩定又飄然的力從高處遙遙傳來,讓他此刻借著風箏,與碧空和游雲相接。
他感到開心,很特別的,是一種廣闊,有些深遠的心情。
「飛得很遠了嗎?」
「很遠。」
即使葉森總能用準確的數據描述大部分事物,此時他也無法估算出那風箏具體飛了有多遠。
鄭千玉不知道周圍到底有多少人,天空中和他的風箏在一起的又有多少個。但有一件篤定的事就是此刻他並非孤獨,更何況葉森也在身邊。
他轉著線軸,試圖將風箏放得更高更遠。但下一秒,他感到線軸有些不受他控制地開始自己轉了起來——他放出去的線太長,留下來的線圈過少,風力開始卷著風箏向更高處飛,下一刻便會完全離開他。
鄭千玉小小地驚叫了一下,他使了力氣,抓住線軸不讓風箏繼續遠去,但收效甚微——風太大了。
來自高空的風已經無法由他掌控,巨力拖著他那隻渺小的風箏正在飛速離去。線軸高速轉著,鄭千玉剎不住車。
他一瞬間非常慌亂,風箏馬上要飛走了。
一隻手抓住他,帶著他將線軸穩下來。他的力氣極大,又很穩,慢慢將線收了回來,帶著鄭千玉的手留住了風箏。
「不要怕。」
他在風裡對鄭千玉說,不知道指的是風箏,還是其他事。
第43章
這一天鄭千玉放風箏放得非常久。因為風太好, 要將風箏放起來不需要人在地上跑動,甚至不用走,比較小的普通風箏只需要牽引著風箏線稍微一揚, 便能飛起。
只要有風,風箏飛上天之後,鄭千玉只需握好線軸牽引它。他剛才差點把風箏放跑,後來就小心了一些,不再一味放線。
如果站累了,還可以坐在草坪上繼續放。
周圍越來越熱鬧,好像有電視台來拍, 記者對著鏡頭介紹風箏節。還有博主在直播,和直播間裡的觀眾在說話。
鄭千玉還聽到一些很專業的人在討論怎麼放風箏。他以前看過一些視頻,放風箏是有錦標賽的, 還可以在空中鬥風箏,或者是團體比賽,在地上控制風箏到空中按隊形飛舞, 非常壯觀。
還有造型獨特的風箏,有的風箏巨大, 需要好幾個專業的人一起才能放起;還有觀賞性和表演效果都非常豪華的風箏,甚至可以在空中模擬完火箭發射到太空人在太空出艙的一整套流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