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千玉喜歡新奇的東西,他正是被這樣的東西吸引而來。
坐在風拂光照的草坪上,即使鄭千玉沒有真正看到它們, 他還是可以為此感到一點點快樂。因為殘缺無法享有常人全部的快樂,這是一件很客觀的事。但如果為此放棄所有快樂的可能,那他將連這一點點都無法擁有。
鄭千玉和葉森放了一會兒風箏,還碰見幾個年輕人為一個風箏吵起架來。他們聚在旁邊,說他們做的風箏很好放, 不需要技巧,另外的人說不可能,這個風箏構造做得太複雜。又有人沒好氣地說那你們的風箏就好放嗎?對方答,那當然啦!
因為鄭千玉所在的位置離他們很近,戰火開始燒到鄭千玉這裡。他們想找個路人來試試看放風箏評評理,轉身就鎖定了鄭千玉和葉森兩個看上去很有空的人,浩浩蕩蕩地走過來。
鄭千玉在旁邊一邊很悠閒地放風箏,一邊豎著耳朵聽了半天,沒想到變成裁判。
雖然這群人剛才兩方各執己見,但也不算真的在爭吵,只是要在這個地方守護自己心愛的風箏,一決高下。他們走過來,一時還沒有發現鄭千玉是盲人,先朝他們打招呼,語氣很平和地介紹他們是附近大學的風箏社團,想讓鄭千玉和葉森來試試放他們的風箏。
「好啊。」
鄭千玉笑著答應,葉森先起身,把手給他借力,幫鄭千玉從草坪上站起來。鄭千玉把線軸遞給葉森,讓他先把他們的風箏收回來。
葉森則把他的盲杖拿給他。
幾個交接的動作很流暢,他們不怎麼需要語言,也沒有什麼滯澀。在鄭千玉握住盲杖的時候,那幾個大學生才發現他是盲人。
鄭千玉知道他們正在驚訝,或者尷尬,或者懊悔同情。但很意外的,這一次他沒有因為展露缺陷而感覺很難堪。可能是因為他們萍水相逢,也並不知道鄭千玉原本是什麼樣子,或者認為他是一個天生的盲人。
葉森收回了風箏,一手牽他,好像想給予他安定。
好像在說「不要怕」。
還沒有人說話,鄭千玉鼓起勇氣道:
「我看不見,可以的話,能讓我試試嗎?」
說完他還是有些緊張,握緊盲杖也握緊葉森的手。
他還是害怕被拒絕,也害怕失敗。
「好啊,好啊!當然可以!」大學生們紛紛道,此起彼伏的,鄭千玉好像能看見他們小雞啄米,點頭如搗蒜的畫面。
他們七手八腳地把風箏拿來,從人數和動作上聽出來,那確實是造型複雜的風箏,想必在上面花了不少心血。
「老師你要不要先摸摸看!」有個女孩兒對鄭千玉道,語氣之中帶著驕傲。
鄭千玉欣然應允,他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在這摸別人的新奇造型風箏,這次旅行真的算圓滿了。他將手放在風箏上,摸得很輕,怕把這些小朋友辛辛苦苦做的風箏給摸壞。
第一個風箏長長的,好像是一節一節的……連帶著很多細細的長條,最後還有一穗作為尾巴。
皮皮蝦……?鄭千玉一邊摸,一邊在心裡想像形狀。
「是皮皮蝦嗎?」鄭千玉摸著感覺造型很有趣,但也不太確定。大學生們聞言發出窸窸窣窣的笑聲,女孩對他說:「老師你再摸摸另外一個。」
鄭千玉感覺他們有些鬼鬼祟祟的,像在搞無傷大雅惡作劇的小朋友。風箏遞來另外一個,鄭千玉上手摸,這個圓圓的,和剛才的皮皮蝦還做了不一樣的材質,外殼光滑,好像還有兩個翅膀,大概在頭部的位置,有兩條觸鬚一樣的東西。
觸鬚還是有彈性的,鄭千玉的手指點了點,那對觸鬚還彈了兩下。
「噢,我知道了。」鄭千玉把兩個風箏的形狀聯繫在一起,得出了答案。
「是什麼,老師猜是什麼?」有人很期待答案。
「真的能摸出來嗎?」有的學生也小小懷疑。
鄭千玉很淡然:「蜈蚣和蟑螂,對吧?」
「哇!!!」
學生們爆發驚喜的歡呼聲和掌聲,好像是自己的造型能力受到了極大肯定。
「你們是藝術系的嗎?做得……很精細。」
鄭千玉看不見,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資格點評別人的風箏。然而通過觸摸他也能感覺到製作者的用心,無論是材質的選擇,還是接口的處理,都堪稱精緻。
只是他們很調皮,品味特別,用好手藝來仔仔細細地做兩隻不是很受歡迎的蟲。
還有一個地方,可以側面論證他們的手藝精妙。
葉森從剛才開始就不說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