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眉眼籠著寒霜望向二人,下頜線繃緊如弓,眼尾甚至透著幾分猩紅,清矍的面容覆上層青灰,呼吸間胸腔都覺得有些微陣痛……
正在他腦中飛速運轉,想著要怎麼做才能阻止這門此婚之際,望見太監總管腳步匆匆行了進來……謝昭珩這才臉色略松,將盞中的酒盡數灌入喉中。
皇帝顯然也沒想到會有人當眾向許之蘅求婚,笑得紅光滿面,望向冉修傑的眸光儘是讚賞。
「你這小子眼光甚為不錯,倒也還曉得此時跳出來……肅國公之子,無論各方各面,倒也配得上這許家姑娘,瞧你們兩個站在一處,相貌也頗為登對……」
好,朕就准了你們這樁姻緣。
皇帝還未將「好」字說出口,太監總管就見縫插針,俯到他耳旁神色肅重說了些什麼,皇上聞言,倏忽臉上笑容一僵,沉下臉顯*露出些帝王的冷酷來。
不再發一言,也未同眾人交代什麼,只起身離席而去。
謝月察覺出些迥異,不由偏過頭朝謝昭珩道,「父皇這是怎得了?莫非是遠在益州的謝昭翼捅出了簍子?他藉口差事沒辦完,連今日這中秋夜宴都未趕來,莫不是在益州起兵反了吧?」
謝昭珩笑笑,
「皇姐只管好生養胎,其餘萬事都無需操心。」
皇后對此也有些猝不及防,只輕道一聲,「或前線有些緊急戰報亟待皇上處理,眾卿不必拘泥,繼續暢飲……」
許之蘅與冉修傑見狀,弓著身子退下。
鼓點聲起,舞姬們又繼續湧上前來。
片刻過後,內監行至謝昭珩身前。
垂頭恭敬道,「晉王殿下,皇上傳您去太和殿內說話。」
謝昭珩離席,行至殿中。
只見雕花窗欞大開,皇帝負手立在朱漆窗柩前,眺望著天際的那汪圓月,銀灰落在他的側臉上,泛出幾分孤寂與清寒。
「方才,已被朕打入冷宮的莫氏,趁著今夜中秋守備鬆懈逃了出來,嚷嚷著有冤情要同朕訴,言語中竟還事涉你母妃當年之死。朕方才聽她所言,這些年莫氏犯下的種種罪過,竟是皇后授意指示,就連你母妃因病身亡只是,也是皇后從中作梗……」
謝昭珩眼中含淚,眸底閃現出些痛意。
卻先撲通跪在地上。
「兒臣不信,定是那莫氏信口胡謅!」
「母后與母妃乃是相識多年的閨中密友,二人自入宮後就一直相互扶持,自母妃死後,母后更是將我們姐弟接到翊坤宮親自撫養,一直將我們視如己出,試問她又豈會是背後黑手?父皇,您定要徹查此事!」
皇帝望了他一眼,眸光中閃現些欣慰。
而後又悠悠嘆了口氣。
「原先朕也不信,可方才朕已命人將侍奉皇后多年的宮婢喚來,在她與莫氏的對峙之下……事實已經查明,莫氏所言無誤。
朕實在沒想到,她那副和善面孔下,竟是這麼副蛇蠍心腸,她乃朕髮妻,一國之母,其餘事朕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……可事關你母妃,朕不能忍。」
謝昭珩裝出副乍然才知曉此事的模樣。
大受打擊,滿面頹敗。
「母后為何如此……父皇,兒臣當年年歲雖然尚小,卻尤記得皇后與母妃當時一起身懷有孕,當時莫氏的貓忽然發瘋,母妃是為了護住皇后,這才以肉身擋在前頭,而後小產,至此一病不起……我母妃用命護她,她豈可如此恩將仇報?」
提起這樁事,皇上不禁想起柔妃躺在榻上,一點點失去生命力的蒼白頹靡之相,心頭不禁鈍痛,「那賤人就是算準了你母妃心善,所以才會行此險招!」
謝昭珩在地上重重磕頭,咬牙道,
「弒母之仇,本不共戴天,可父皇既能將這些事說與兒臣聽,想必心中已想好了對策,兒臣盡數都可聽從父皇處置,可唯有一點,兒臣還請父皇准許。」
「還請解除兒臣與容婉的婚約。」
「這樁婚事是皇后給兒臣定的,兒臣當時滿心歡喜,可現在既已得知真相……兒臣絕不娶弒母仇家族中之女!」
真相大白後,站在高位的皇帝,後知後覺將一切都看得透徹清楚。
皇后之所以讓謝昭珩小小年紀就去軍營歷練,保不准就是盼著他死在戰場上,可他這兒子爭氣,不僅沒死,還立下赫赫戰功,眼瞧著他羽翼漸豐、不好掌控,皇后便安排自己母家的侄女嫁過去,想要以此維繫謝昭珩對太子的擁立。
實在是算無遺策,步步狠辣。
皇帝心生出些無力來。
他望著眼前跪匍在地的兒子,又是愧疚,又是欣慰。
「容氏一脈,已成朝中蛀蟲,續不了多久了。」
「這樁婚事對你也無益,便退了吧。」
這廂。
宮宴上。
幾乎所有人都沒察覺出什麼異樣,過了一會兒,皇上也回來了,暫且隱忍不發,臉上也並未表露太多異樣,與臣子們共同沉浸在這場華麗的宮宴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