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現在對此人更多的是害怕。
她忘不了那日在京兆府中聽到的悽厲嚎叫。
也忘不了他輕飄飄的那句「剁碎,餵狗」。
其實越了解晉王,就越知道他是得罪不起的存在。
謝昭珩手握虎符,統管萬軍,有皇帝寵愛,有太子撐腰……在哪裡都能橫著走。
所以那日謝昭珩登門致歉,許之蘅態度很是恭敬,就算是衝動下將他的糕點餵給旺財,她也隱隱有些不安。
可他或是於心有虧,又或是他不屑同她計較,反正謝昭珩終究沒將她如何。
今後免不了要見面。
既避不開,那正常心態應對便是。
許之蘅深呼吸一口,耐著性子,轉腕屈膝,規規矩矩給他行了個見安禮,「晉王殿下萬安。」
好在晉王顯然沒有將她放在眼裡。
好似二人也未曾有過任何齟齬。
淡冷的眸光在她身上落了落。
轉瞬又移去了別處,闊步離開。
許之蘅微鬆了口氣。
心中又不免好奇,叫住了個跟在身後的小廝,「晉王殿下來此所謂何事?」
「回稟大姑娘,晉王殿下今日登門,是來與老爺對奕的。大姑娘有所不知,京中一眾子弟中,也就晉王殿下能與老爺有來有回對上幾盤,他們二人,乃是忘年棋友。」
原來如此。
許之蘅點點頭,表示知道了,那小廝眼見她無其他吩咐,便垂低了身子退下。
孔春自那日在京兆府被晉王敲打過後,見了他便如見了閻羅王,眼見四下無人,已全然忘卻伴讀女使的身份,抱著許之蘅的胳膊就往府外走,直到上了車駕,都是副驚魂未定的樣子。
——
檀香筆直攀升,而後又裊裊散去。
黑白兩色的棋子,與棋盤相碰,發出清脆的「啪噠」輕響。
一個是在官場沉浮多年,老謀深算,頗懂得權衡算計的首輔;一個是在戰場殺伐果斷,銳氣正盛,懂得調兵遣將的晉王。
許承望主守。
謝昭珩主攻。
棋盤上黑白交錯,如烽火連城。
隨著玉盞中的棋子叮咚作響,棋盤上局勢也瞬息萬變。
許承望指尖摸索著棋子,言語中卻似有深意。
「這角棋形穩固,已成了進可攻退可守的無憂角,潤甫形勢大好,可喜可賀啊。」
謝昭珩唇角勾出抹似有似無的笑意,修長的指尖拈起黑子,骨節泛著冷潤的光澤,銀白廣袖掃過案幾,「啪」得一聲,棋子精準壓在星位。
「看似穩固,可這處卻有些金攔井的意味,似是暗藏玄機,還需謹慎行事,方才能保住眼前局面。」
——
寶泉巷。
輛馬車悠悠駛過。
車軲轆碾過青石板地面,發出清脆的響聲,車前懸掛著的「曹」字木牌,也隨之悠悠晃動。
曹安垂眼端坐著,神色平靜。
劉東坐在一側,顯然有些心緒難安,他踟躕再三,還是抖抖手上的冊單道。
「公子有必要這麼事必躬親麼?就連成婚當夜的喜燭樣式,都要去親自詢問許姑娘,人許姑娘必定也覺得奇怪,沒得還以為公子是個沒有決斷的,若小的說,咱們還是打道回府吧……」
曹安沉默著,並不說話。
其實恰恰相反,許曼不僅沒有笑話他,反而受用得很。她雖是首輔胞妹,可因著是生母只是個爬床的低等婢女,所以在府中很不受待見,就連下人也敢對她怠慢。
她巴不得有人隔三差五上門關懷,又豈會厭煩?此等深宅大院長出來的女子,詩書禮樂樣樣皆通,卻缺了根骨,索然無味,讓人生不起半分興致。
「小的知道,公子不過是打著與許姑娘商榷婚事細則的幌子,實則是想要撞見薇娘。可就算見著了又能如何?你與許姑娘婚期已定,莫非還想要同薇娘續舊情麼?照小的說,她做農女時就將您退避三舍,如今做了首輔府的嫡長女,心氣只會更高,愈發不會將您放在眼裡。」
「其實與您訂婚的許曼姑娘便很好,人和氣,也好說話……」
曹安聽到這兒,緩緩睜眼。
眉頭緊蹙,言語比毒蜂的尾針還要犀利。
「她只能和氣,她沒得選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