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打坐時,無人會執意要拽他起身去山上摘野莓。
在獨自對弈時,無人在他身側胡攪蠻纏悔棋,撒嬌賣痴讓她二子。
……
可或許是因為曾有過這些瑣碎的喧囂。
這份寧靜,偶爾就會透出無邊孤寂。
謝昭珩在榻上翻了個身,下意識伸手探向一側……
空的。
沒有嬌香軟玉,只有片冰冷的被裘。
他忽生出些煩躁,乾脆起身,披上氅衣行至隔壁院中。此處裝潢豪華,配色艷俗,處處都透著俗不可耐,顯然與晉王府典雅高貴的風格格格不入。
這是那日二人在街上重逢後,謝昭珩命人重新修繕的。
他想她約莫是在京城活不下去了。
所以才會為袋麵粉同人起了爭執。
以她善於鑽營,視財如命的性子,既認出了他,必然會來晉王府尋他。謝昭珩好好想過,看在她以往的功勞上,只要她能好好解釋解釋,再痛哭流涕悔過一番,倒也不是不能給她個容身之處。
畢竟王府這麼大,這麼空,容得下個精怪女子,她若今後能安分守己些,行事穩妥些,她想要的榮華富貴,不過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。
可誰知她竟是首輔失散的嫡長女。
想來是覺得有個好爹做倚仗,膽子也肥了,竟將那碟子糕點直接糟踐入了狗腹……謝昭珩知道,這是她在報復他。
可她有什麼好氣的?
最該報復的人,難道不是他麼?
那夜若非近衛率先趕到,因她的失約,他或許就發病死在了那顆歪脖子樹下……他都未曾興師問罪,她反倒小肚雞腸上了?
呵,真是不知所謂。
此時前頭廊下穿行而過兩個守夜的婢女,顯然沒有察覺他在此處,正貼著耳朵肆意說笑。
「……紅配綠,塞狗屎,我鄉下的姨奶奶都會嫌這樣的配色粗俗,真真是難看極了,掛在那房裡,那叫一個乍眼鮮艷。」
「瞧那院中放置的都是些女子之物…容姑娘顯然是看不上那些的…莫非是殿下給新納的通房預備的,嘻嘻,也不知是怎樣的女子……」
二人對視一眼,狹促笑成一團,而後就冷不丁瞧見站在暗處的謝昭珩,身形被宮燈拉長扭曲形若鬼魅,當即嚇得膝蓋骨一軟,跪匍在地,抖若篩糠。
「…殿下…奴婢知罪…」
謝昭珩神色淡淡,垂著眸子冷覷她們二人一眼,只道,「去木蘭圍場的皇莊中摘兩斤葡萄來,走著去,若五日內未曾如期回來,割舌,如果有一顆壞果,便剁一指,手指不夠腳趾再湊。」
那皇莊離京城有些距離,就算驅馬車去也要一天半,可只有區區五天時間,那就是要二人不眠不休趕路,還不能有一顆壞果,這無異於直接下令割舌剁指。
這話音剛落,二人只覺塌天大禍,可又不敢不從,還得跪謝他從輕發落,起身退下的時候,腿都是抖著的,須得攙扶著才能前行。
謝昭珩現下怎麼看這院子便覺怎麼礙眼,其實那話也沒錯,他是怎麼容許這種丑東西杵在院中的?他是怎麼容許那等粗鄙莽撞的女子,在心中留下痕跡的?
且如今那民女已是今非昔比。
一朝飛上枝頭後,一應吃穿住行,首輔府必定會撿最好的給她,住的院落指不定比此處還要豪華,他又何必讓它礙眼?
謝昭珩微抬抬手,吩咐道,「將此處恢復原狀。」
「是。」
蕭建上前聽命,不由問道,「殿下,裡頭物件應如何處置?」
「變賣成銀錢,換成麵粉,直接散給街上的乞兒。」
原也就是給乞兒準備的。
如此也算用得其所。
第30章
肖文珍心疼女兒辛苦。
卻也欣慰她性格堅毅。
管事嬤嬤明面上不顯,暗地裡卻同肖文珍誇讚。
「老身調教過的這麼多貴女中,唯有您家大姑娘,是一等一大堅韌剛強。依著老身目前授課的強度,放在別家沒有個兩三月那是絕對消化不來的,也難為大姑娘,要在短短大半月內啃下來。」
「夫人放心,應對十天後的及笄宴保准沒問題,您便等著大姑娘在那日大放異彩,給您爭光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