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文珍輕舒了口氣,柔然笑笑,扭頭便讓女使們端了許多五花八門的小食上來,「餓不餓?這幾樣是你以往幼時愛吃的,這幾樣是京中時興的吃食,那幾樣是我揣摩你的口味命人準備的……酸甜辣香咸都有,你都嘗嘗看,若是喜歡,我便命人在府中都常備著。」
荀嬤嬤亦在一旁抹眼淚,「大姑娘有所不知,自你落水失蹤後,主母就日日將自己關在房中誦經禮佛,連門都不大出,昨日聽聞姑娘失而復得的消息,激動地差點連夜就要驅車去木蘭圍場接你,這些吃食更是她一夜未睡,親手給你準備的。」
「……老奴已有許多年,沒見她說過這麼多話了。」
許之蘅紅著眼睛,也將塊糕點遞上前去,「母親受累了,您也吃。」
「誒,誒……」肖文珍笑著哭著,張嘴接過。
此時門外女使來報,「稟告主母,珍姨娘與嵐姨娘,以及曼姑姐兒已在門外候著了。」
恢復身份之,自是難免要同後宅的女眷們打交道,可許之蘅以往在鄉野長大,從未有過同眾多女眷在同一屋檐下打交道的經驗,再加上與她們並不相熟,所以心中不禁有些發怵。
肖文珍看出她的不自在,握著她的手安撫道,「姑姐兒是要嫁出去的,另外兩個都是妾室……都不是什麼要緊之人,你不必緊張,待會兒見了若是不喜,今後不搭理她們便是。」
待許之蘅點了頭,肖文珍才揮揮手,示意女使將這三人帶了進來。
許之蘅未認親之前,曾在酒肆茶寮暗地裡打探過首輔府內宅的家眷,所以也不算對她們一無所知。
奚秀娟是首輔成親後不久納的,已有年歲,膝下育有一兒一女,因著主母肖文珍近年來專心禮佛,所以府中大小事務,都是這位娟姨娘打理的。
她在許之蘅面前,既不特別熱絡,也不特別冷淡,仿若只是照章辦事,履行妾室職責罷了。
嵐姨娘要年輕許多,是許望高七八年前納的,據說原是罪臣之女,後來不知怎得入了許府門楣,育有一個兒子,今年才四歲。
嵐姨娘因著出身,瞧得頗有幾分世家大族的傲氣,脊背挺得筆直,沒有半分做妾室的卑懦。
倒是那位姑姐兒許曼。
也就是曹安的未婚妻。
她臉上一直掛著笑,看上去很溫婉和氣,行為舉止也落落大方,滿臉和善道,「蘅兒如今回來了,也算是了卻兄長一樁心事,今後若是覺得無聊,可多去知夏齋同我作伴。」
只這一句,便讓許之蘅覺得她並不討厭自己。
一一見禮之後。
奚秀娟適時上前,「此等闔家團聚之時,鴻哥兒與珠姐兒合該在場。他們這些時日倒也在木蘭狩場上,可匆匆忙忙的,或沒能顧上與大姑娘相見。」
「今日聽從老爺吩咐,原是要同大姑娘一道回來的,可或是在路上耽擱了……待他們兄妹二人回家後,再來給大姑娘見禮。」
只這番話,便讓許之蘅覺得這兩個弟妹並非是好相與的。
自昨日鬧出認親那檔子事到現在,已過去了整整一天。他們兩個分明就在木蘭圍場,若當真是顧念親情的,聽聞離家十數載的長姐歸了家,那無論多晚都該過來問候一聲。
更莫提現在竟還缺席了。
好在許之蘅不記得自己有過兄弟姐妹。
自然也不期盼什麼手足親緣。
肖文珍常年深居簡出,不喜生人,現只擺擺手,「見也見過了,蘅兒剛回府,還需靜養,你們先下去吧。」
諸人聽了吩咐,猶如潮水般褪去,獨剩下母女兩個說話。
許之蘅確是餓了,可她對著滿桌子糕點,卻也不敢挑揀,只拾起靠近桌邊手旁的,而且莫名又想起昨夜謝昭珩的話,擔心母親覺得她粗鄙,只敢低著頭吃,不敢發出絲毫聲音。
肖文珍眸光定落在女兒身上,根本捨不得挪眼,柔聲道,「蘅兒,在母親身邊不必拘謹。」
或是感受到充沛的母愛與善意,許之蘅忽就膽大了幾分,她輕輕柔柔地吐露心聲。
「母親,此次我能得以入京,全仰仗個同村姐妹照應,他們全家待我都很好,甚至收留我在家中吃住……我想報答她們,且今後也不想斷了這份情誼。」
肖文珍點點頭。
「那是自然。若無此等宅心仁厚、行善積德的人家,哪兒會有今日你我母女團聚,我這就吩咐人備份厚禮,明日就與你一同登門致謝。這是雪中送炭的情誼,你合該常來常往。」
許之蘅微愣。
她知本朝士族寒門,涇渭分明,如首輔此等門第,往來的至少都是三品官員以上的門戶,而母親問都不問孔家門第,就說要與她一同登門致謝……
由此可見,母親是個不拘小節,且心胸寬闊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