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宛如銀紗,他一身素衣隨風輕舞,仿佛將滿天星辰都捲入衣袂之中,舉手投足盡顯清貴。
「莫要著涼。」
這寥寥幾字的關懷,忽就撞得丁翠薇心神晃蕩。
她雙手不自覺揪著衣邊,耳朵微微發燙,整個人僵立原地動彈不得,可一想到再過些時日,今後就再也見不到眼前之人,心底就不由湧上些痛楚與酸澀,她吸吸微紅的鼻頭,「……郎君怎得出來了。」
俞澤實則是自己想出房透透氣,就連給她披的那件衣裳,原也是給自己準備的,可此時只抬手為她將衣帶繫緊,溫柔繾綣道,「眼見你遲遲未歸,我哪能放心得下……」
或就是他這般若近若離的姿態,才勾得丁翠薇情難自禁。
她略帶幾分痴意望著他,方才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,幾乎就在這瞬間迅速坍塌,她心中甚至隱隱生出些僥倖與賭心……
如若二人當真成親,她好好安守後宅相夫教子,那他說不定就會對自己日久生情?
頭次情竇初開的女子,並沒有太多理智。
這個念頭一旦冒了頭,就再也按不下去,瘋狂在腦中生根蔓延。
俞澤見她眸眶微濕,只以為她在為下午的事情難過,免不得再溫聲撫慰幾句,「『莫道讒言如浪深,莫言遷客似沙沉。千淘萬漉雖辛苦,吹盡狂沙始到金』,薇娘你為人正直,品性端良,相信過不了多久,那些流言就會不攻自破的,你莫要為此煩憂。」
在他溫柔熨帖的話語聲中,丁翠薇深呼吸一口,似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。
強扭的瓜甜不甜?不知道。
可能甜,可能苦。
是甜是苦不重要,可能最重要。
哪怕只為自己餘生不後悔,她也要以身入局,將這瓜扭下來,送到嘴裡嘗上一嘗!
想清楚之後,丁翠薇不再糾結擰巴。
她望向俞澤的眸光中,甚至帶了幾分就事論事的冷酷。
「你們男子漢大丈夫,豈能體諒我們女子為人處世的艱難?郎君這話說得輕巧,可受人非議指摘的是我,遭人唾罵污衊的也是我,屆時郎君傷愈後拍拍屁股就走了,只獨留我一人受過,難道今後日日都要過得這般不安生麼?」
丁翠薇無論對外如何張牙舞爪,可在俞澤面前,她也從來都是溫和順服的。以至於俞澤現下聽了這番話,並未往心中深想,只當她不過耍耍小性子罷了。
他略帶幾分敷衍,輕揉揉她的肩頭,依舊是以往搪塞的姿態。
「確是因我,所以才讓你受了這諸多委屈。薇娘放心,我不會虧待於你,離開之前必給你留下筆豐厚酬金,不讓你與丁叔有任何後顧之憂……」
「僅是酬金怎麼夠?」
丁翠薇此時仿若變了一個人,渾身繃直,眸光冷峻,薄唇緊抿,顯得格外嚴肅。
「其實他們也沒有說錯,你我確實同屋而住,同塌而眠,朝夕相處,日夜相對……若非當時你苦苦哀求我救你性命,我又豈會陷入此等境地,女兒家名聲何其金貴,難道是能用區區錢財就可補償的?」
「郎君莫非就從未想過為此負責,只想這麼黑不提白不提矇混過去?」
眼見她這般咄咄逼人,俞澤從容的神色瞬間凝固,他一時不知她打得什麼主意,眼眸微眯,透著寒潭中潛藏的暗流。
「……那薇娘想讓我如何?」
丁翠薇袖下的指尖緊攥成拳,直至貝齒將唇壁咬破,嘗到腥甜的鮮血,這才一字一句道。
「我要你同我拜堂成親,娶我為妻。」
第11章
「我要你同我拜堂成親,娶我為妻。」
好似是終於說出心底妄念,丁翠薇忽覺鬆了口氣。
這確是在強人所難,她對此亦有幾分於心不安。
可終究是施恩圖報的貪念,及少女情竇初開的偏執占了上風。
照丁叔的說法,她此生是一定要嫁人的,那為何不乾脆嫁個自己喜歡的?
若非因此萍水相逢的救命之恩,她這一輩子或都遇不上俞澤此等驚才絕艷之人,而現在,她卻能以此要挾嫁他為妻,這對丁翠薇來說,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。
且便就是施恩圖報了又如何!
她若是個出身世家的貴女,被精養得如鮮嫩花骨朵般,純淨且不知人間風霜,救個人就是抬抬指尖那樣簡單,自然好善樂施,不圖回報。
可她是薇藿。
經歷過風吹雨打,曉得世間疾苦,為區區五斗米就可受辱折腰,自然要汲取一切養分拼命生根發芽。為救俞澤,她付出的代價不可謂說不重,他若是個體恤之人,自然也不會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