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慈乾脆坐在佛台跟前,盡力思考佛像說的話——此處到底是夢境,還是幻術,亦或是真實?漫無邊際的黑暗中,突破口只有眼前這座三障尊。又莫名冒出一個念頭——若是杜月恆在此,或許能與這東西辯上一二。
「杜月恆?」稚嫩的聲音帶著戲謔,「你果然愛上他了,對嗎?——可惜啊可惜,他已經死了。」
她胸口沒有傷,卻一陣鑽心的痛,「死了?」
「哎呀,我剛剛不是說了嗎?人間已經是地獄啦!」童真的佛像笑得開心,眼睛愉快地轉動起來,「像杜月恆這樣的人,你以為他沒有私心?他自以為學富五車,不過會寫些酸詩!從小嫉恨自己的兄長,和你查案是為了向父親證明自己——嘴上說著不慕功名,心裡卻放不下榮華富貴,他簡直就是世間最虛偽最膽小的人!他受不了人間地獄,自殺啦!
佛像不住地笑,幸災樂禍道,「不僅是他——我之前不是讓你看過嗎——什麼煙霞客,什麼敖瑞三寶,什麼李元信等等,全都死啦!」
舒慈一把擰住胸口,想要平復剜心刺骨的痛感。
「煙霞客說得對,你真是天資愚鈍!你如果稍稍聰明一點,早點想通我給你的預兆,他們或許不會死——」
「閉嘴!」
心臟越來越痛,汗如雨下,她掙扎尖叫道。
「哦不對,他們一定會死的,但你至少不會這樣痛苦啦!死在地獄是一種解脫——」
「我呸!!」
她痛得打滾,連意識都逐漸模糊了起來。
「你應該慶幸,你現在還能去死——」
不對,舒慈躺在地上,稚童的聲音越來越尖銳,振得佛台抖動起來,佛像的紅光逐漸模糊,染成了一團光點。光點越來越亮,襯得周遭的黑暗更加的黑。她將被黑暗吞沒了。不對,她想起了之前的那些怪夢,又想起了佛像的話。
「……你到底是什麼東西?你為什麼知道杜月恆、煙霞客和我說過什麼?」
「什麼?」
稚童的聲音很困惑,佛台停止了抖動。
「你說過,你就是我……」
「……」
紅光淡了一點,連胸口也沒有那麼痛了。舒慈從地上爬起來,她想明白了,深吸兩口氣,猛地爬起來,往佛台上一跳。
「你要幹什麼?!」
佛像驚聲尖叫起來,它沒有雙腿,只能睜大驚恐的雙眼,另外兩張臉仍是一動不動,整個佛頭滴溜溜地旋轉起來,想要尋找舒慈的蹤影。
她手腳並用,借著微弱的紅光,弓著身子,手指死死摳住高台,顫抖著抬腿,一步一步堅定地爬上高台。不知是因為痛的,還是因為攀爬,她面上蒼白,汗水順著太陽穴滾落。
「啊!!」
等佛像再看到舒慈,她已經一步蹬上檯面,重重爬在平坦的台面之上。她呼出一口氣,問道:
「你一直在我身上,對不對?」
稚童的臉上露出一個呆滯的表情,這才有了幾分孩童應有的天真之態。
舒慈伸出手,推了推佛像。半人高的佛像並不重,甚至是輕飄飄地。
「你要幹什麼?!」
「為什麼是我?」
她把佛像推到佛台邊,稍稍傾斜一點,下面是無盡的黑暗,她不知道下面是什麼,也不知道將這東西推下去它會不會死,但孩童卻哭鬧起來。
哭聲很悽厲,咿咿呀呀,倒真像是嬰兒的啼哭之聲。
「你不能殺我!」它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,「我就是你,你亦是我!我死了,你也活不成了……你不能殺我!!」
「你不是說,死了在地獄也是種委屈嗎?」舒慈很累,卻忽然很想笑。
「那應該你去死!!」
「你就是我,我亦是你,你死了我死了有什麼分別?」
「強詞奪理!」它又尖叫起來,「你犯了殺心!殺心一起,就有了地獄!你殺我,只會讓我們更強大!」
舒慈把它放正,佛像的紅光似乎弱了許多,胸口的痛似乎隨著紅光一起消失了。
「你們?另外兩個並沒有和你一起出來,對不對?」
稚童的哭聲一滯,又哭得更大聲了。
「二十年前,煙霞客他們晚了一步,吳青秀已經成功了三分之一——他放出了你,但剩下的『貪』和『痴』還在金身佛裡面。悟塵沒有成功,但阿達卻誤打誤撞放出了你……你想回去找他們,對嗎?」
「嗚嗚嗚……」
她很累了,也聽得厭煩了,抓起佛頭,提到佛台邊緣。
「乖,別哭了,你回答我的問題,我就不把你推下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