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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目光掃過她愁雲密布的臉,徑直走近,俯身自然地端起她面前的蜜漿一飲而盡。

蜜漿雖甜,卻不及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幽香沁人。

「哎——」娮娮剛要起身阻攔,他卻已飲盡,身上帶著的那股晨露般的清冽氣息直白強烈地飄入她鼻間。

嬴政隨手將空耳杯遞到她面前,娮娮一時怔住,片刻才會意是要她接過。

她乖乖接過耳杯,輕聲問道:「你還要再喝一杯嗎?」

「關內侯死了。」嬴政突然道。

「什麼?」娮娮手一抖,耳杯險些跌落,「他怎麼...是你...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
嬴政不悅地蹙眉,當初是誰淚眼婆娑地求他解決掉關內侯?現在這副惋惜震驚的模樣又是做給誰看?

「他自己老死了,難道要怪到寡人頭上?」嬴政不耐煩,「怎麼,你是覺得寡人閒得發慌,特意去給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送終?」

見娮娮還在發愣,他又補了句:「要不要寡人現在去給他哭個喪,再順便給他立個死於話多的碑文?」

娮娮被他噎得啞然,只得低聲道歉:「對不起,是我誤會你了...」

嬴政垂眸睨她一眼,見她又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,心中莫名生出一絲異樣,就這麼怕他?他難道會吃了她不成?

「你可還有什麼親人?」他語氣微緩,嗓音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。

娮娮一怔,驀地睜大雙眼,茫然地抬頭看他。

從這個角度望去,他那張俊美凌厲的面容依舊帶著不容褻瀆的威嚴,可此刻,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,竟似浮著一層極淺的溫和,連帶著兩人之間那股無形的壓迫感,也悄然淡了幾分。

「看寡人做甚?」嬴政見她發愣,眉頭微蹙,又重複道,「到底還有沒有親人在世?」

娮娮仍是不解,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,遲疑片刻,才小心翼翼道:「你…問這個做什麼?」

嬴政聞言不耐地「嘖」了一聲,冷冷道:「死細作,寡人說得還不夠明白?你若有親人在世,便召進宮來,如今你身份敗露,想出宮是痴心妄想,聽懂了?」

娮娮這才恍然,原來嬴政仍當她是細作,可他的話卻讓她忽然想起一人,猶豫一瞬,她輕聲道:「我的確還有一位親人,他叫趙高,是我叔父,現在在呂不韋府中做門客,你…能給他安排個官職嗎?」

嬴政眉頭一皺,心中暗嗤,這死細作,張口就敢讓他給人封官,倒是不知羞,可轉念一想,又覺出幾分古怪,冷聲質問:「既是你叔父,為何姓趙?你不是姓蘇?」

娮娮一僵,這才發覺忘了這一茬,連忙乾笑兩聲,支吾道:「不、不是親叔父…」

嬴政懶得深究,橫豎不過又是一個細作罷了,何況她母國已滅,即便有異心,也翻不出什麼風浪。

「罷了。」他淡淡道,「回頭召他入宮,至於官職,待寡人見過他再說。」

「真的嗎?」娮娮眸中驟然一亮,唇角不自覺揚起。

嬴政垂眸,見她因自己一句話便笑得眉眼舒展,那笑容如初春薄雪乍融,明媚得教人晃神。

他目光微凝,竟一時忘了移開視線,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,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躁意愈發鮮明起來。

心底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讓他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。

死細作,居然笑得這麼開心。

嬴政指尖微蜷,莫名想捏一捏她那笑得發傻的臉。

「嗯。」他低應一聲,「寡人一言九鼎。」

娮娮笑意更深,嗓音里掩不住的雀躍:「謝謝你!」

嬴政看著她這副模樣,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暖意又涌了上來,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,唇角已微微上揚了半分。

第53章

章台宮大殿,晨光如刃斜切而入。

嬴政端坐於王座,神色淡淡,正靜待一場蓄謀已久的收網。

「大王,臣請劾呂相三罪!」嬴傒突然出列,「其一,借賑濟門客之名,數年間私吞國庫粟米六萬斛!」竹簡嘩啦落地,露出三川郡守的密報。

呂不韋廣袖微振,從容向王座拱手,陽光映照下,他鬢角新添的銀絲格外醒目:「臣確曾調糧,然皆為安撫六國流士。」他抬眼望向嬴政,眼底帶著長者特有的溫和,「大王若有所疑,可查蘭台賑災簿。」

「相邦好一張利口!」嬴傒突然厲喝,殿門轟然洞開,四名玄甲衛士押著個血衣男子踉蹌而入,「此乃三川郡鐵官奴!」嬴傒冷聲如鐵,「他供認奉相邦令,在宜陽私鑄甲冑三千具!」呈上的簡冊嘩啦展開,死士名籍與兵器分配赫然在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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