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汝楨同你提起過他父母麼?」
「只提過一兩句,說他父母忙於事業,他極小就獨自留在日本,在他父親朋友的家裡長大,偶然見了父親也不過是被訓誡,對母親沒什麼印象。」
那婦人聽了斜向上看了看天花板,點頭嘆息:「有一回我們在家裡開會,會散的時候,發現地板上汪著一片血,大人們都嚇壞了,卻見他在房裡靜靜坐著。還好僅是劃傷了腳,大人們給他包紮,他只問『爸爸媽媽,我並未出聲,還是打擾你們了嗎?』那時他才三歲多。」
衣衣聽了,端著的茶杯微微晃動起來,趕著抿了一口。
「他自會說話起就是個大人,從未做過孩子。你說他似乎長你一二十歲,也是正常……」那婦人見衣衣眉間蹙起,便玩笑道:「前些時聽人說汝楨回國後,成了個眠花宿柳的風流人物,倒覺得這孩子總算像個年輕人了——當然,我相信他不會。」
衣衣正欲說什麼,門被敲了敲。
那穿著中山裝的中年女人走上前來,欲附耳,那婦人微笑道:「衣衣不是外人,有什麼話你就說罷。」
中年女人直直大聲道:「樓下有一位年輕女子求見,自言莫先生今歲於南京娶的她,一周前派專車接她來的。」
「不見,你快回絕了。」
那人點頭而去。
空氣凝凍住了,衣衣說不清是尷尬還是迷茫,又好像阻礙了人家的事情,將茶杯放到案上,也想尋個理由離開。
那婦人輕握住衣衣的手腕,衣衣斜偏過身子。
她替衣衣續了一杯茶,和藹微笑道:「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?」
「我當時被姐姐收留在秦楚閣里,那日莫先生來閣中吃飯,聽人說他是管文物的,便趁機問他知不知道我家傳硯台的下落。」衣衣並不掩飾,繼續說道:「莫先生才回國時見文物流失嚴重,想收管起來,卻發現昨日上交國庫的項鍊,今日就出現在哪位官太太的脖子上,於是現家裡還放著不少沒交出去的文物擺設呢——他費了一番功夫,把硯台找到了,便說要我給他做老婆報答。」
那婦人本聽得嚴肅,到最後一句又笑了起來。
第21回 賞元曲衣衣論鰣魚聽崑劇汝楨解珍瓏(中)
又是衣衣下班時,金佩劍才慌慌張張地趕到報社,沖衣衣嚷嚷:「快快快,給我杯水!」
衣衣見他佝僂著身子,雙手下垂,出氣不進氣地喘,只得把吳經理待客的白瓷杯拿出來,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。金佩劍手臂一掃地接了,仰頭灌下,將空杯重重地立在桌上,猶自喘著咳著,卻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飛扔給衣衣。
衣衣伸手捧接住,見是雲姐寫給她的帖子,忙拆開看——原是三天後謝秋詞過生日,請衣衣帶著莫先生去玩一天。不由得向金佩劍鬆了口氣似地嘆息道:「怎麼跑這樣急啊?」
金佩劍手背抹著額上的汗,講得斷斷續續:「你姐姐一見到我就問你怎麼沒去!散場的時候她要我把這玩意兒帶回來給你,半路上想到這時候你快下班了,才跑回來的!早一點給你,也早點了帳。」
「太謝謝你了,金記者。」衣衣將帖子放進手提小包里,取了圍巾一面圍著,一面找話聊:「這慈善匯演好看嗎?」
金佩劍緩過勁來,雙手叉腰:「演出還行,算中規中矩。有個插曲很有意思。」
「什麼呀?」
「女明星晚珍唱歌的時候,話筒壞了,就像有聲電影忽然變成無聲默片,底下觀眾都開始問『怎麼回事』,晚珍尷尬到下台了。」金佩劍食指關節敲了三下桌子:「關鍵的來了,晚珍後面該是謝老闆上場了,你姐姐卻拉著謝老闆不許上去,換了個武打明星去打了套拳。」
「為什麼不許?」
「我聽你姐姐說,謝老闆不需要話筒,相形之下會讓晚珍更尷尬,沒面子,何必白得罪了晚珍呢。」金佩劍笑道:「謝老闆有這麼位夫人精細護著,可謂造化。」
從報社出來,天已漆黑,夜風把一個破紙袋打著旋兒送到空中,又正巧掉落到一個路邊乞丐的頭上。隨著那乞丐的罵罵咧咧,衣衣裹緊了外套過了馬路。街邊咖啡館在顧客進出門的剎那飄來了一兩個爵士音符,如偶然湧現的溫暖記憶片段,隨即襯得這夜更冷。
停電了,沒有開燈的莫公館像山一樣,大得有幾分巍峨。她生病時常纏著莫先生說外國故事,每從報社回到莫公館,衣衣便會想起仙度瑞拉赴城堡的舞會——從一種人生切換到另一種人生,似乎這碧麗宅院,也是一場在午夜十二點幻滅的夢。=quothrg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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