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清正廉潔......」曲臻嘴上重複著那四個字,腦海中依次閃過夢州「熟人」的面容......
對了,杜家與戶部尚書蘇牧大人相熟,而徐大哥被逐出家門前寄居的也正是蘇府,相比之下,主簿不過是掌管地方民籍的小官,若能藉由他們與蘇大人攀上關係,扳倒徐正監興許就不成問題。
只是,若想說服杜連城與徐懷尚,眼下她還需要更多切實的證據。
「看來,還是得去宋家莊看看。」
曲臻道:「那人方才說,荼羅幫只是按照徐正監提供的名冊尋人抓人,那這名冊又是從何而來?這幾日我探訪民
戶無數,從平民百姓到商賈世家,家中皆有小兒走失。
「若徐正監欺軟怕硬,大可以抓些乞兒、孤兒來充數,又為何要惹上諸如陳先生這般、在本地頗具名望的大戶人家?」
「是啊......」陸湘兒沒好氣道:「那姓徐的若沒有欺負到陳先生頭上,我們這窮鄉僻壤的,哪裡請得動曲捕快?」
「湘兒,你就別揶揄我了。」
子時已近,曲臻看著陸湘兒氣呼呼的模樣,只覺有氣無力,「我並非出身官宦世家,身上的錢財皆是父親苦心經營書坊賺來的,但如今家父無端遇害,我在夢州一無親眷、二無門路,此番一時腦熱跑來湘西,更是數次命懸一線,方才還差點被趙響給賣了,眼下,我得首先確保自身和星兒的安全。」
聽聞曲臻的境遇,陸湘兒原本緊握的拳頭漸漸鬆開,面帶羞愧。
「看來你命也沒那麼好,我方才不知道這些,抱歉......」
「無妨。」曲臻露出一個疲憊的笑。
「明日我會開始為回程做打算,途中路過宋家莊,也會找機會去呈祥當鋪一探究竟,但今日既然鬧了這一出,便是與荼羅幫徹底撕破了臉,你若擔心受到牽連,也可與我同去夢州,我在那兒有間書坊,若你不嫌棄......」
「你的好意我心領了。」陸湘兒婉拒道:「我是家中獨女,如今母親病重在床,一日也離不開我,我今日未曾露面,荼羅幫想必也追查不到我頭上。」
陸湘兒說著上前一步,握住了曲臻的手。
「至於你和星兒,此行有那位少俠相護,八成也出不了什麼差池。」
提到影一,陸湘兒那雙鳳眼又瞪大了。
「不過他究竟是何人?竟能用石子打碎七丈開外的碗,尋到此人,你花了不少錢吧?」
——「還不走嗎?」
冷不丁出現的男聲將二人嚇了一跳,唯有陳星咧嘴笑著,一路朝影一小跑過去。
「有依哥哥回來了,太好了!我們可以回家了!」
夜半,芳草香氣撲鼻,陳星背影歡脫,叫曲臻一時忘卻了眼下的煩憂。
某一刻,陸湘兒突然湊過來問:「方才,星兒叫他什麼?」
「有依。」曲臻望著前方一大一小兩個背影,輕聲答,「他叫梁有依。」
「如此溫雅的名字?」陸湘兒不以為然道:「和他真是不搭。」
「不搭嗎?」曲臻反問的同時,唇角不自覺上揚。
她輕笑著說:「我倒覺得蠻合適。」
火光逐漸暗下,徒留余煙裊裊。
夜色下的城郊鄉野,除卻蛙聲與蟲鳴,一切都是如此靜謐。
影一放慢腳步聽著身後的對話,眼底漾起一絲欣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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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,行至城北,曲臻借著月色與陸湘兒道別。
經此一別,不知何時才能再見,念及返回夢州後興許還要勞煩陸湘兒相助,曲臻特意留下了她的住址。
在那之後,她抱著已然睡去的陳星,與影一併肩走在深夜的街巷。
父親常說,命數由無數巧合構成。
湘西這麼大,她與影一卻於方寸穹宇重逢,他還碰巧打暈了她要找的人。
那時,曲臻本以為這已是她莫大的幸運,卻未曾想見,後頭還有更大的巧合等著她。
他說他途經此地,是為了殺一個人,而如今看來,此人便是荼羅幫那所謂的「主顧」、擄走幼童的幕後主使,同時,也是下達刺殺令、欲取她性命的「僱主」。
某一刻,曲臻從旁偷偷打量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,不知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他。
可這當真只是巧合嗎?
難道說,她背後有高人相護?那人得知她正逼近真相,於是便買通影笙會第一殺手為她反殺僱主?
還是說,除了她以外,有人已查明幼童失蹤背後的主使,而後才怒下刺殺令,欲借影笙會之手懲惡揚善?
後者的可能性顯然更大一些。
但即使是這樣,曲臻仍舊暗搓搓地、忍不住去設想第三種可能。
——影一在說謊。
他接下了自己的刺殺令,而後,決定反殺僱主。
這是什麼情愛傳奇里的橋段嗎?難道,他看上她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