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徐正監?」石台後,曲臻將那個名字低聲重複了一遍,轉頭看向陸湘兒。
「此人確是湘西主簿,負責掌管民籍。」陸湘兒低聲道:「他應該沒有說謊。」
「那我爹爹呢?」女童又問,「你們又為何要害他?」
「你爹?」佟大柱卻猛地搖頭。
「小姑奶奶你怕是抓錯了人,我不認得你爹,更沒殺過人!」
「你不認得清溪里的陳望安?」
「陳......陳望安?」
聽到這三個字,佟大柱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他遲疑片刻,眼看著火勢就要蔓延到附近,一咬牙,決定全盤托出。
「陳先生之死,下令的亦是主簿大人,但動手的絕不是我!小姑奶奶,我求你饒我一命,咱們都是苦命中人,身不由己!我那年方十八的娘子還沒過門,我......我不想死啊!」
「那臻兒姐姐呢?」陳星喊道,「你們又為何要殺她?」
「臻......曲臻?」
這一刻,佟大柱猛然憶起昏迷前的一切。
他想起自己先前正於成康街受命尾隨那名為「曲臻」的女子,登時大悟。
「你......你是那姓曲的婆娘派來嚇唬我的?」
石台後,曲臻心上一沉,與此同時,影一的旋鏢已然出手。
頃刻間,廟宇旁側的石像悉數翻倒,殘石碎岩滾落一地,佟大柱頭頂的帘布也跟著被扯落下來,布尾很快燃起了火。
「小姑奶奶饒命啊!」
佟大柱的叫喊染上了哭腔,他用盡全力蹬著腿,朝遠離火勢的方向蹭
去。
曲臻見狀,對陳星耳語了句,「星兒,凶他!」
「你說不說!?」陳星於是憋紅了臉,扯著嗓子喊道:「臻兒姐姐只是想查清我阿爹遇害的真相!你們緣何想要她的命?」
「都是上頭的意思!」佟大柱哭喊道:「那婆娘尋見了陳先生的手記,還四處查探當年的事,我本未想上報,畢竟一個外鄉女子,又能鬧出什麼么蛾子?
「奈何梁二那廝嘴松,將這事兒知會給了幫主,幫主便命我看緊她以防生事,我一個腦袋別在褲腰上的小嘍囉,除了聽命行事還能做什麼?!」
「那我父親呢?」
聽到這兒,曲臻終究還是忍不住,從石台後站了起來。
「季恆書坊掌書曲伯康,他遇害時遠在夢州,與荼羅幫並無瓜葛,你可知是何人害死了他?」
彼時,佟大柱見火光中突然出現一名女子的身影,將後槽牙咬得嘎吱作響。
「果然是你!你個臭婆娘,那日你潛入陳府時我就該要了你的命!」
曲臻冷冷聽著佟大柱的痛罵,拾起一旁的火把,徑直朝他走去。
走近了,她傾身在佟大柱面前蹲下,舉起火把,徐徐探向他的臉。
「你......你要做什麼?!」
火光照亮了男人猙獰的面孔,曲臻目光狠絕。
「我問你。」她沉聲道,「我父親的死,究竟是不是你們的人幹的?」
「不不不不!」
佟大柱哀嚎起來,左臉上的皮肉在火焰近距離的燒灼下泛紅翻起,嗓音悽厲。
「你......你父親的死與我們無關,荼羅幫只在湘西活動,從未涉足繁城之事!」
「那你可知我父親究竟是被誰害死的?」
曲臻將火把拉遠了,努力咽下嗓音里的痛楚,而佟大柱只是流著淚不住搖頭。
「我不知......不知道,你父親,他興許與陳望安一樣,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,你也是......你們都一樣......」
看著佟大柱眼角不住流出的淚,曲臻只覺一陣無力。
她看著他,不知自己究竟是該悲憫,還是該憤怒。
「可我什麼都不知道。」她喃喃道:「湘西幼童失蹤的事,若非荼羅幫主動找上我,我根本無從知曉此事與你們有關,即便是這樣,你們也要我死嗎?」
「那不重要。」
彼時,佟大柱無力地癱軟在原地,注視著曲臻那雙失神的眼,心中亦升起悲戚。
「你知道什麼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想知道。」
「我加入荼羅幫六載有餘,誘拐小兒無數,可我從未對他們動輒打罵,只是按照幫主的吩咐,定期將他們移送至宋家莊呈祥當鋪......」
佟大柱嘴角顫抖著,吐出一口長長的嘆息。
「這麼多年,我從未過問那些小兒的去向,荼羅幫上下數十人,亦無一追問,只因我們都清楚,那不是我們該知道的事。
「有朝一日若是知道了,便也離喪命不遠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