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衡回去後,挑了些能聽的事,邀功似的告訴了岑璠。
彼時岑璠正在選衣裳的圖樣,她的肚子愈發大了,即使再省衣裳,每隔一個月也要送來幾身新裁量好的衣裳。
元衡同她挑了幾幅圖樣,低頭攏了攏她肚子上的衣裳,「皎皎,朕把那規矩廢了,沒有人能傷害你們...」
「這些日除了乳娘她們端來的東西,其他人端來的東西,皎皎都不要吃,太醫送來的東西也不要吃。」
岑璠沉默了片刻,她大概知道,元衡為何要這麼說。
他下的這道令,不僅僅是廢了百年以來的舊規,更是觸犯了百年氏族的利益。
將來不論是他,還是身為他皇后的她,都不會好過。
岑璠捧住自己的肚子,她只想要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平安出世。
元衡還不放心,開弓沒有回頭箭,他既然在朝堂上說了,往後必然如履薄冰,「還有,往後朕只會讓韓澤和周照來傳話,其他人若讓你去什麼地方,皎皎也不要去...」
「皎皎放心,孤會護你和孩子平安的。」
*
就像所有人預料的那樣,那去母留子的規矩雖然廢除了,朝堂上的氣氛卻愈發緊張起來。
前幾日還只是幾個世家官員遞上去諫書,杳無音訊後,竟是有幾個世家上朝前跪在宮門口。
那一日,元衡並沒有上朝,太極殿中也無人。
身穿龍袍的帝王回到含章殿,也不知道同皇后說了什麼,含章殿的門關了許久,再出來時,皇帝的眼睛都是紅的。
這之後,就連岑璠也感受得到周圍的變化。
她身邊的宮女,除了芸蠶之外還有幾個面熟的,這幾日卻有兩三個人莫名其妙不見了。
背後的原因岑璠知道,便也沒有去問元衡。
他回來的時候變得原來越晚,可每次回來後臉上都帶著笑,總要貼在她的肚子上聽一聽。
她肚子裡的孩子動的愈發頻繁,有些時候踹得狠了,還會踹疼她。
乳娘同她說,孩子在肚子裡時一般都會怕父親,讓她同元衡說說這事,興許他能每日會回來早些…
可那孩子好似很喜歡他,即使他回來時她都準備睡下了,他一湊到她肚子前說上兩句話,那孩子就好像能聽懂似的,很給面子地動一動。
至於外面那些污糟事,除了那日他踹開門後摟著她毫無形象地哭訴一通,便再也沒有傳到過她的耳朵中。
她的身子愈發沉,即便再細心照護,雙腿也不可避免浮腫起來。
殿前的那棵海棠早已葳蕤蔥蘢,果實青澀滿枝。
這日槿兒搬了小榻在樹影下,昨日剛下過一場雨,澆滅了炎熱,午時涼風習習,岑璠便是有些犯困。
才剛小憩一會兒,便又被那精力旺盛的孩子折騰醒。
縱使岑璠再耐心,也忍不住皺起了眉。
槿兒扶她起身,岑璠托住肚子,自言自語道:「你能不能乖一些?」
槿兒噗嗤一笑,「姑娘真的越來越像陛下了…」
岑璠愣了愣,覺得槿兒說得也沒錯。
過去也只有他會同她的肚子這般神神叨叨,自言自語了。
可她自己事到如今,也無法把這個孩子再當成塞在肚子裡的東西。
岑璠手撐著床沿坐起身,乳娘扶著她站起來。
「咱們出去走走吧。」岑璠道。
「姑娘忘記了,陛下說這些日咱們不要出殿。」
岑璠抿了抿唇,抬起頭看了看那棵海棠樹。
「那便在這裡走走吧。」
她走出那片樹蔭,含章殿屬於前殿,威嚴肅穆,元衡前些日子陪她出來,覺得這裡太空,特意移過來些花草。
岑璠走到那片盆栽前,指尖觸碰蘭草,剎那間心裡卻湧起一陣莫名的心慌,慌到讓人暈眩胸悶。
槿兒在一旁給她打扇,乳娘問道:「姑娘怎麼了?」
岑璠搖了搖頭,肚子裡的孩子卻好巧不巧踹了她一下。
「你乖點,阿娘現在不舒服…」
她剛說完這句,抬起頭來,卻是看到韓澤迎面而來。
細細看過去,韓澤的眼中還有些許紅。
那種不好的預感又漸漸湧上心頭,岑璠皺起眉,問道:「怎麼了?」
韓澤憋得滿臉通紅,似有憤怒和痛楚想要發泄,一直在忍,最後卻也只對她說,「娘娘快去太極殿,看看陛下吧…」
岑璠眼睛微動,什麼也沒問,步子越來越快,隨他往外走,乳娘跟在旁邊,「姑娘慢點…」
門口抬來了轎輦,槿兒扶著岑璠上轎子,一路穿過顯陽殿,去往西邊的徽音殿。
殿門大開著,撲面而來便聞到一股血腥味,岑璠胸口愈發覺得壓悶,一盆血水被從宮殿內端了出來,那端盆的宮女看到她,似是驚訝,行了一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