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玄瞬間腿心一軟,只覺兩眼發黑:「縣主,您杖責我吧,或者上刑也行。求您了……我不要抄錄帳簿嗚嗚。」
她自小就是個混不吝的,視詩書為一生宿敵。讓她同自己的一生宿敵待不知幾日,這比殺了她還難受。
容梔微微勾了唇,又很快強壓下去:「我倒有個將功贖罪的法子。」
裴玄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:「阿玄什麼都答應!」
她意味深長,徐徐誘道:「流雲很喜歡郡主別苑那隻青鳥。」
裴玄點頭如搗蒜。她整日聽流雲念叨來念叨去,耳朵都快起繭子了。
緊接著,她就聽容梔說道:「你趁著夜色,去『借』來讓她賞玩一二。順便去瞧瞧商九思每日晚上都在做些什麼,特別注意她的腿。」
裴玄一怔,很快反應過來:「總比抄帳簿好。」讓她當賊,也不是不可以,只要不寫字,什麼都好說。
她無情地打碎了裴玄的幻想:「帳簿也得抄,鳥也要借到。」
裴玄:(╥﹏╥)
容梔見她兩眼汪汪,就知自己這懲罰做得對。半是威脅,半是打趣道:「有異議?你家殿下的身份,我可還未公之於眾。」
裴玄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,癟了嘴道:「嗚嗚,縣主明鑑。我這就叛變,我願為縣主門客,不要勞什子殿下了。」
這不過是句玩笑話,容梔雖沒有放在心上,卻依舊糾正道:「你是謝……商醉的人,替他出生入死才是理所應當。平心而論,我是羨慕他的,能有你這般忠心不二的下屬。」
她是有很多屬下。李文忠早早叛變,長庚實則隸屬玄甲軍,流雲流蘇賣身契簽在鎮南侯府。
她身邊孤身一人。阿娘走後,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。
沒有人會為她拼死相護,沒有人會為她仗義執言,甚至於就連能替她於烈日陽夏下擋住日光,於細雨霏霏下撐一把傘的人,也反目消失了。
其實很寂寞。她淡淡地,自嘲般笑了。
………
裴郁愈發覺得自家殿下完了。
好不容易抓到黎醫仙,不逼問玉璽的下落也就罷了,十句話里至少有七句是關於明月縣主。
譬如,阿月少時有沒有提起過他;又譬如,阿月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。
黎醫仙也是,被抓到了懸鏡閣絲毫不慌,狐狸般笑著搖她那摺扇,跟回到了自己家似的。
裴郁終於受不了這詭異的和諧感,冒著被降罪的風險強行插話:「殿下,還有許多事務樞待您定奪。」
謝沉舟一個眼刀涼涼過去,裴郁識趣地不吱聲了。
黎瓷二郎腿翹得比謝沉舟都高,一副為老不尊的模樣:「猜到你會來找我。」但沒猜到是為容梔。
當然,後面這句話她沒說。
謝沉舟聞言勾了勾唇角,而後從裡衣里摩挲著什麼,嚇得黎瓷急忙用摺扇擋住了眼:「非禮勿視啊!」
他掃了黎瓷一眼,面上笑意更加柔和,柔和得黎瓷全身汗毛倒豎,立即警覺起來。
下一秒,只見他如同什麼稀世珍寶般,從裡衣里掏出來一隻藕粉色小荷包,一個青碧玉佩和一堆眼熟得不行的小瓷瓶。
七零八碎的在案几上一字排開,謝沉舟也不說話,就散漫地揚著眉,雙手環胸,有如炫耀戰利品般瞧著黎瓷。
「這是??」黎瓷詫異之餘,險些以為他有什麼撿破爛的怪癖。而後她凝眸一看,才驚地認了出來。
這不是容梔以前用來裝碎銀的小荷包麼!還有那玉佩,是容穆送給她的眾多珍奇異寶里,最微不足道的一件。那些瓷瓶更不必說,明和藥鋪出品,是容梔親手一點點碾磨製成的。
事已至此,黎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。她瞟了謝沉舟一眼,只覺這個面色傲嬌的少年有趣至極,「你們這些小年輕啊。」她不禁感嘆道。
謝沉舟十分滿意她的反應,繼續幼稚地宣示主權:「阿月是我的。」
黎瓷無語凝噎,誰說了要跟他搶?
她只得正色起來,問道:「玉璽不要了?」
謝沉舟面色一頓,卻依舊輕點了點頭。
他當然要。他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,也不掩飾自己的欲求。
容梔把箭對準他的那刻,他是真的什麼都不想要了。皇位玉璽,還是錢財權勢,他什麼都不想要了。他只想要容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