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液順著脖頸流淌,染紅了他潔白的的衣,形成了一片片艷麗的血花。他擰著眉頭,眼神痛苦。
可他依舊堅持:「我真的……沒有騙你。我隨的是母姓,阿娘因與外人通姦而被謝氏除了名。」
所以族譜上才沒有他的名字?容梔一愣,面色卻依舊緊繃。「但你有謝氏的玉珏。」
「那是我阿娘的留給我的遺物。」
那玉珏來歷竟是如此。她握著匕首的力度漸松。心中有些悽然,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記憶中同樣模糊的阿娘。
她不是個蠢得,也知道同情心斷不可在此時泛濫。須臾之後,她抿了抿唇,便又持續緊逼道:
「今日你為何會在樂天賭坊?又為何要幫我?那個賭局,是不是你做了手腳?」
一連串問題噼里啪啦砸下,惹得謝沉舟眸中水光更甚。
他動了動唇,略帶幾分自嘲地笑了:「我無依無靠,不像縣主,不愁吃喝。身上的盤纏花完了,只得去賭坊碰碰運氣。」
然後泄氣般低下頭,補充道:「至於縣主說的賭局,我沒有那個本事。沉舟在那蹲了一夜,多少摸索出了些門道。」
「唔」,好像確實說得通。她不置可否:「所以黎姑姑和我給你的銀子,你為何不收。」
三番兩次地換著法子把銀子還回來,最後落得如此狼狽的地步。折騰來折騰去,徒惹一堆猜忌。
「你與黎醫仙都於我有恩,若是收了,我心裡過意不去。」
血液順著衣襟沒入肌膚,冰涼粘膩,他不太舒服地動了動。
容梔立刻警覺,微微鬆開的匕首又逼了回去。「我不信你。」
十年前,她也是那麼聰明。可惜容梔全然忘了,而他卻靠那支離破碎的畫面撐到如今。
「阿月大可不必擔心。我的短刀在你手上,我沒有反抗的餘地。」
「誰准你這樣叫我!」若不是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,她差點要懷疑方才那聲「阿月」是自己的幻覺。
「噼啪」。許是受了潮,乾柴堆的篝火突然間熄滅,破廟瞬間被黑暗籠罩。
月光如水,模糊了他的面容,容梔無法看清他的真實表情。他靜靜地坐在那裡,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。
「說話。」她有些不耐地催促。
「人之將死,自然也少了些拘束。許是縣主很像一位故人,沉舟便不由自主地…有些逾越了。」
篝火的餘燼被微風吹過,也掀起了謝沉舟的衣角,他的聲音更加溫柔,夾雜著夜晚的寒意。
他扯出一抹笑,眼角微微泛紅,卻毫不避諱地與她對視。「縣主不能殺我。那日與李掌柜同行之人,他身上所佩令牌,乃是江都氏族的象徵。」
容梔也笑了,「告訴我李文忠背後之人的身份,我就放了你。」
謝沉舟所言不假,她的確有求於他。李文忠現還被關押於官獄,聽親衛說他受盡酷刑仍絲毫未透露半點實情,實在難撬開他的嘴。
他無奈:「我也不知道那塊令牌的具體出處。」
容梔目光一凜,剛要收回的匕首又抵了回去。
「……」怎麼這麼心急。
「但我敢肯定,它和謝氏有關係。在沂州,縣主絕對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樣,對謝氏了如指掌的人。」
「你也姓謝,日後反水了怎麼辦?」
「縣主大可放心,」謝沉舟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,愉悅道:「他們殺了我阿娘,也不會希望我活著。江都謝氏與我,不共戴天。」
這表情不像演的。容梔握著匕首的手鬆了松,心中猶豫。
他到底是敵是友?她凝視著謝沉舟的雙眼,試圖從中找到答案。
然而在黑暗中,他的眼神如深潭一般,讓人真假難辨。
她疲憊地閉了閉眼,而後隨意一甩,把匕首扔到了角落。隨著匕首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,她沒由來的感到一絲解脫,心中的巨石轟然落地。
「罷了,我可不想成為殺人犯。」說完,她轉身走向那捧柴堆。緊繃的神經倏然放鬆下來,容梔只覺得全身颼颼的冷。
謝沉舟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脖子,鮮血尚未止住,留下一道道淡淡的血痕。
他眼眸忽然亮了幾分,在月色下,隱隱透出某種瘋狂。
這傷痕,是阿月親手刻下的,是她送給他的「禮物」。
………
「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