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個宮人緩了好一會兒,才敢確認方才看見的,披散著頭髮,陰沉著面色,如同從地獄裡爬出來的,閻羅惡鬼一般的男人,就是陛下。
「是……是,奴等這就去傳旨。」
兩人忙不迭俯身行禮,急急忙忙退下石階,跑著去傳旨。
*
卞大人就知道!
陛下在燕枝公子的事情上,一定會反反覆覆,朝令夕改。
所以,在宮中侍從來卞家喊他的時候,卞大人也沒有太大的反應。
他只是躺在榻上,應了一聲,隨後睜開眼睛,拿起一早就放在榻邊的官服,熟練地給自己套上。
就像府門外,家裡侍從給馬匹套上馬車一樣。
卞大人和從前一樣,坐著馬車入宮,與幾位同僚在宮門前遇見,結伴而行。
最後,一眾朝臣來到太極殿前,登上殿前石階,走進殿中,俯身行禮。
「拜見陛下。」
陛下也如從前一般,說了一聲:「平身,賜座。」
只是那聲音低沉沉的,不像是從他們頭頂響起的,倒像是從地底傳來的。
卞大人壯著膽子,暗自抬起頭。
結果不瞧不要緊,一瞧要了命。
就這一眼,他也被嚇得魂不附體,幾乎要站不住。
這這這……
誰打了陛下一拳?!
難不成是燕枝公子回來了?燕枝公子打的?
也是,天底下只有燕枝公子敢與陛下對抗。
可若是燕枝公子已經回來了,陛下又何必要宣他們入宮?
所以……
卞大人尚未回神,身邊同僚見他站著不動,好心拽了他一把。
卞大人這才反應過來,退至一邊,與一眾同僚依次落座。
陛下深夜匆匆召見,必定是為了燕枝公子的事情。
眾臣心中都清楚,但誰也不敢先開口,生怕觸怒陛下。
殿外一片漆黑,殿裡也只點起兩盞蠟燭。
殿門未關,寒風吹入,搖晃燭焰。
蕭篡端坐高台,燭光將他的影子映在身後壁上,搖來晃去,讓人琢磨不透。
他們都不說話,蕭篡也不耽擱,冷冷地開了口:「朕——」
眾臣趕忙坐直起來,姿態恭敬。
「白日裡下了旨,叫你們鳴金收兵,別再去找燕枝。」
「這是氣話。」
蕭篡垂下雙眼,終於承認。
「燕枝陪伴朕多年,又是朕中意的皇后。他無緣無故消失在大梁宮中,還是要找尋的。」
蕭篡還是不願意承認,燕枝是自己跑的。
——無緣無故消失在宮中。
不明就裡的人,恐怕還以為,燕枝是被賊人擄走的。
但他既然這樣說了,幾位大臣也不敢多說什麼,只是直起身子,作揖行禮。
「臣等一定竭盡所能,找尋燕枝公子!」
「朕找了他幾日幾夜,心裡也隱隱有了些許猜測,願說與諸位聽——」
「臣等洗耳恭聽。」
蕭篡神色平靜,語氣也極度冷靜。
只是平靜之下,似乎始終壓制著疾風暴雨。
「他昨日一早離宮,只帶了兩身衣裳、一點銀兩,還有那隻幼狼。」
「前夜裡,他去謝儀家的莊子裡過夜。」
「昨日白日,他又去了燕棲村隔壁山上的道觀里,取走他娘親的長生牌位。」
「他身子弱,孤身一人,背著包袱,帶著幼狼,光靠雙腿,走不了多遠。」
「他一定會去買馬買驢。所以,從都城附近開始找,排查每一個莊子,查探燕枝的蹤跡。」
「山路陡峭,山中險峻,或許有山匪馬賊出沒,將他擄走。爾等盤查莊子的時候,帶上兵將,順便剿匪。」
「另外——」蕭篡頓了頓,「朕這邊還知道一些事情。」
「燕枝在路上,認識了一些人,一個叫『魏老大』,一個叫『阿四』,還幾個叫『阿平』、『小陳』、『六仔』。」
「爾等去查這些人的名字,看這些人現在何處。」
「他們扎堆出現,朕猜測,不是莊子裡的夥計,就是山匪。」
蕭篡一字一頓的,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。
他知道,他手底下這幾個近臣,一個一個,都是才學滿格的人。
他就這樣把魏老大等人的名字說出來,他們一定會有所懷疑。
但是他現在等不及了,他考慮不了這麼多了。
他只要燕枝回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