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祝哼笑一聲,自上而下看她時竟透出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,他虎口卡上離清緣的下頜,道,「卿卿,你和那破劍修也是這麼說的麼?」
破劍修?厭拂滿麼?也不知他在魅神境中怎麼樣了......還有她的溯游劍,已經被檀秋祝拿走了。
大腦適時的宕機讓離清緣沉默了一瞬,但這沉默顯然讓檀秋祝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答案。
「哎——」
一聲驚叫後,幾條紅線瞬時纏上離清緣手腕,那力道恰到好處地卡在命門,既不會傷及經脈,又恰好壓制住她凝聚靈力的企圖。
低頭看手腕紅線的那一眼,離清緣突然發現檀秋祝右手指甲已全部翻卷——方才強行壓制妖力反噬時,這人竟生生將掌心掐出了血洞。
瘋子。
「阿緣似乎很怕我發瘋?」
檀秋祝身後通黑蛟尾不受控地顯現,此刻正伸延而入她抵合的雙膝之間,語調溫柔中帶著森然冷意,「不如你來評評看,是你那師父身下功夫更叫你歡喜,還是表哥更得你心?」
離清緣眼尾忽地滾落一滴淚,墜在檀秋祝蛟尾鱗片上發出「滋」的輕響。一滴淚後,接著又是第二滴,第三滴,第四滴......一滴又一滴淚珠順著漆黑鱗片滾進榻縫。
「表哥弄疼我了。」離清緣抬起被紅線勒出紅痕的手腕,刻意從檀秋祝翻卷的指甲處擦過,輕輕開口,「表哥從前替我簪花,連花瓣都不捨得碰皺。」
「若表哥對阿緣再無疼惜之意,」她顫著聲將脖頸往檀秋祝掌心送,「也更不必如此變著法折辱阿緣,直接殺了豈不更痛快?省得還要廢您貴人心思。」
「畢竟這妖都三千幻巷,九萬宮闕,哪處不得您費心思看管?」離清緣道。
檀秋祝身後蛟尾猛地蜷縮,纏住雕花柱的尾尖絞碎半幅紅紗鮫帳。
離清緣趁機將額頭抵上他滲血的掌心,淚珠混著血水淌進檀秋祝袖口金線走出的碧桃花紋:「你掌心的疤還是那一年你在廟裡為我求籤時烙的...」
檀秋祝瞳孔里的碎金忽明忽滅,卡著她下頜的虎口鬆了半寸力道:「卿卿倒是記得清楚。」
離清緣嗅到轉機,咬破舌尖逼出更洶湧的淚。她趁機將溫熱的指尖撫上他眼尾:「自然記得清楚,同表哥經歷過的一切,阿緣都記得清清楚楚。」
滿園薔薇突然開始凋零,最靠近軒窗的藤蔓急速枯萎成灰。
檀秋祝怔忡間,離清緣腕間紅線已褪去大半。她假作眩暈往他懷裡栽,烏髮如水般流瀉垂落在他掌心:「表哥若真要...也該在成親之後...」
檀秋祝俯身舔上她眼尾,舌尖將那濕潤捲入口中,喉間卻滾出摻著笑意的喟嘆:「卿卿這裝哭的本事,倒是愈髮長進了。」
離清緣維持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僵在他臂彎。
第68章
朱紅裙裾在鮫紗燈下泛起冷光,離清緣指尖探進袖中,終於在最深處摸到一截忍冬藤。
那日檀秋祝壓著她在塌上發瘋,當對方舌尖捲走她最後一滴淚時,她腕間紅線終於徹底消散。
她佯裝虛脫般伏在他肩頭,餘光瞥見窗外大片的薔薇花海正在迅速凋零枯萎,瞬時幻化成一片虛無。
第二日,離清緣再往窗外看,那片薔薇花海真當是消逝得乾乾淨淨,連零星半點枯枝殘藤都未曾留下。
這徹底打消了她靠薔薇的生機來聯繫到師靈澈的念頭。
但她在被困的這幾日中反覆觀察,終於發現了一個秘密——
檀秋祝復原的這座長安舊宅里,還有這些草藥保留著些許真實的生機。
雖然很微弱,但也聊勝於無,可以一試。
「勞駕傳個信。」離清緣咬破指尖,輕點忍冬藤蜷曲的嫩芽,低吟一段咒訣後將血珠抹在那葉片上,「問詢你們家仙君,不周山上那一段救命之恩,可還作數?」
顯然,離清緣口中的這名仙君,指的是消失已久的師靈澈。
藤鐲留在了她的儲物靈囊中,而那靈囊早已被檀秋祝拿走,她現在身無一物可保全自我。
除去...這一身魅族血脈外。
血珠觸及葉片剎那,葉片突然泛起粉光,而窗外卻也適時傳來腳步聲,離清緣迅速用鞋尖碾碎痕跡。
檀秋祝端著紅木食盒掀開紅鮫紗簾,離清緣正倚在軟榻上假寐,她似是被響動聲驚醒般睜開眼,開口喚人時聲調拖得綿軟——
「表哥。」她叫檀秋祝。
檀秋祝:「阿緣剛睡醒麼?」
現在已大約是午時,自重生以來,她已經極少睡到這個時辰。
離清緣以手掩面,打了個哈欠:「昨日做了些夢,便醒遲了。」
檀秋祝:「什麼夢?」
「不太好的夢。」
離清緣掀開月白錦被,轉為坐在軟榻之上的姿勢,她雙腿垂落踩上地磚,露出烙在她纖瘦腳踝處的碧桃花咒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