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小蛇在害怕——這一事實讓颸風本就敏感多疑的神經瞬間緊繃,他發出了陣陣風嘯聲。
「好,好大一條蛇!莫老師,這是蟒蛇?眼鏡蛇?或者眼鏡蟒蛇?」捏著飯桶毛茸茸的爪子,已經工作兩年的安衛邊發出了大學生般清澈愚蠢的詢問。
「安哥你看清楚點,是兩條!小的那條嘴裡還叼著個骨頭!」身邊的同事咽了口唾沫,顫著聲音接上了他的話。
雖然在孟加拉虎的研究領域裡,在場的人都有幾個拿得出手的成就,但他們對爬行類屬實是一竅不通。所有人都看向了在場唯一的靠譜人。
莫平推了推眼鏡,示意周圍的學生都不要輕舉妄動,他拎著登山杖,擋在所有人面前。
沒人關注的飯桶不滿地發出了抱怨的撒嬌聲,安衛邊與林玲反應過來,在保證不會驚動颸風的情況下,重新撫摸著它。
隨後,莫平拿出了衛星電話,撥通了一段號碼:
「喂,柳老師,我是莫平……嗯,對,有件事想請教您……」
第22章 旅途中 4
不遠處的人類窸窸窣窣地低聲交談著。
鏡流也在偷偷摸摸地窺視中,接受了那六個人在場這一事實。
他們不會傷害自己,反覆在心裡念叨著這句話的鏡流逐漸恢復了冷靜——雖然那不含惡意的人類目光依舊讓他感到心悸。
「颸風,」鏡流將頭從颸風的身後探了出去,半旋著身體,與他對視。
本來嚴陣以待,正處於高度警戒中的颸風瞬間柔和了表情,儘管面鱗覆蓋下,他的表情變化並不明顯,但已經非常熟悉颸風的鏡流,能明顯感覺到他周身肅殺的氣場,倏地消散在了綿綿林霧中。
「鏡流,怎麼了?」颸風伸出信子擺了擺,他的感官依舊緊盯著對面的人,但眼睛卻注視著可憐的小蛇。
與往常別無二致的問詢,跟那柔和的目光,讓鏡流岌岌可危的回憶屏障轟然碎裂。
「為什麼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都可以做到如此和善?但那些……算了,反正現在都已經過去了。」鏡流頻繁地擺動信子,在嘴部輕微的開合里,發出了杳不可聞的自語聲。
片刻後,鏡流凝視颸風,眶鱗附近已經懸掛著晶瑩的淚珠「颸風,我不想看見人類了,」他又發出了那類似撒嬌的嘶鳴「我們現在就走,好不好?」鏡流低聲央求著。
「你不想見他們?」颸風抬頭,明銳的目光刺向了那群奇怪的猴子。隨後,颸風收回了視線,他蹭了蹭鏡流「你在害怕嗎,鏡流?」
還沒等到小蛇的回答,但那空鷹般的圓瞳中已經又一次斥滿了殺意,「不要怕,鏡流。」颸風蹭了蹭小蛇的頭「沒有任何生物能在我面前傷害你。」
颸風的尾巴在S型的左右擺動著,腔體震動間,媲美颶風般猛烈的咆哮聲越來越大,這聲音讓一旁的研究員們不由起了滿身雞皮疙瘩。
等待鏡流的回答間,颸風猛然拔高了前半身,只要鏡流說是,颸風會幫助小蛇消除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的心理陰影,從物理層面上。
被這樣呵護的鏡流,眼瞳開始濕潤,他真的很愛哭,但如今的抽泣並不是因為恐懼。
「我不怕他們,我只是有些……」搖了搖頭,他磕磕絆絆地回答道「有些不適應他們的友善。」
颸風一怔,片刻後,他疼惜地將頭頸繞過了鏡流的脖頸處,信子蜻蜓點水般擦過了小蛇的右頰。
「你總是在哭泣,鏡流,」【每次都讓我心碎】「就當是為了自己,」【也為了我】「開心起來吧……」【我的小蛇】
半藏半露地說完了這句話,颸風縮起了擴開的頸部,枕鱗一陣蠕動,他用頭把木楞的鏡流推回了脊背上。
在地面高高立起的颸風,靠著強健的肌肉支撐,幾乎要與一米七八的莫平持平,莫平緊張地護在了學生前,但颸風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這群兩腳猴子。
就在人類一方以為颸風要暴起,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工具時。
颸風發出了噴氣聲,旋即一擺尾巴,扭轉身體,優雅地滑向了崎嶇的林道里,只是一眨眼,那墨色纏著淺灰色的鱗片,迅速隱蔽進了茂密的草葉中,在潮濕的泥地上留下了一條蜿蜒的痕跡。
受不了鏡流的眼淚,也捱不住小蛇的撒嬌,颸風又一次選擇了讓步。
面對鏡流,已經不知道底線在哪兒的他,甘之如飴。他那往日冷靜縝密的大腦,已經被某種名為愛情的激素所填滿。
颸風已經患上了名為愛戀的不治之症,並且症狀日益加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