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微雪已然掌握了至高無上的權力, 他還只是個皇子時,便能對付皇帝。如今當上皇帝了, 想置謝家為死地, 又怎麼會是難事?
「明夷,你還是早做打算為好。本王與你父母都是故交,也不忍看你父親淪落到階下囚的地步。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,你需要本王做什麼, 儘管提。」
陸津義俯下身,寬慰著他。
他尋了個由頭進宮,本來是想證實孟懷澄所說的話的,卻沒想到無意間發現了丞相府即將被抄家這種殘忍的事。
思來想去,他還是決定,必須得讓謝明夷知道。
畢竟,是她的家。
若她還在,一定不忍孩子背負罪臣之子的罵名。
「明夷,宣平侯孟懷澄,可來見過你?他與你謀划過逃跑嗎?」
陸津義始終對孟懷澄保持著懷疑,畢竟是個陌生的小子。
謝明夷抬起頭,雙眼通紅地望向陸津義。
他張了張口,卻沒說話,只是垂下眼眸,如實地點點頭。
得到謝明夷的承認,陸津義這才打消了顧慮,放了心。
他負手而立。
「宣平侯是個有膽量的人,他來找本王,欲與本王聯手,決心救你出去。明夷,本王不宜在這裡逗留太久,有人幫你寫了詳細的計劃,此人心思縝密,做事妥當,你可設法去找他,將裝了計劃的信函拿來,細細研讀。」
他想了想,似乎為教謝明夷放心似的,又補充了一句:
「本王近日能進宮,也是多虧了他。」
謝明夷語氣一滯:「……誰?」
「去年赴寧州任刺史的賀維安,你可能沒聽說過他……」
謝明夷怔住了,聽到這個無比熟悉的名字,思緒驟然空白。
「賀維安前些日子回京述職,如今在翰林院暫駐,他曾在你父親手下討教過,因此格外感念這段短暫的師恩,願意為丞相府盡一份力,明夷,有了他,我們便多一分勝算。」
陸津義沒察覺出謝明夷的不對勁,只當他還無法接受這一事實,又語氣溫和地安慰道:「別擔心,到時候本王和宣平侯都會接應你,你和你父親會合後便逃得遠遠的,再也別回京城,本王會派人護送你們。」
謝明夷的骨頭都被棉絮填滿了似的,渾身無力,軟綿綿的。
他心亂如麻,只能呆呆地應下:「謝過王爺。」
夜晚,掌燈時分。
宣政殿外,皇宮家宴。
謝明夷心不在焉地坐在陸微雪身旁,這是他第一次在這麼多王公貴族面前公開露面。
不過主座上的燈光尤為昏暗,又與下面的酒席離得甚遠,因此任憑底下的人再怎麼伸長脖子,眯起眼睛拼命往他這邊看,都只能看見模糊不清的一張臉。
最多只能瞧出,這個陛下跟前的「紅人」,似乎是個身量瘦削、膚白貌美的少年人罷了。
謝明夷一直魂不守舍的,陸微雪偏過頭,問他可是哪裡有不適,他也只能擺擺手,又為了證明自己很正常,拿起酒杯,將裡面的酒水一飲而盡。
他以為自己表現得很鎮靜,卻不知落在陸微雪眼裡,則是非同一般的古怪。
陸微雪不動聲色地對身旁的黑衣護衛耳語幾句,護衛便點點頭,隱入黑暗中。
空氣中始終浮動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,大概是某種花朵,但絕不是中原該有的氣味。
謝明夷的頭暈暈的,千思萬緒藏在腦子裡,卻怎麼都理不清。
他垂下眼眸,乾脆頭一歪,枕在陸微雪膝上。
這般依賴的動作,令陸微雪心情頗好。
「陛下,我敬您一杯。」
一個女人走到台階下,雙手端著一杯酒,動作優雅地將其飲下。
謝明夷有些發蒙,沒注意女人是誰。
等女人轉身走了,他無意間一瞥,才發現那正是陸摯瑜!
自那天陸摯瑜故意給他指錯路後,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她。
現在想來,陸摯瑜必定是早就與蘇鈺筱串通好了,要害死他。
謝明夷渾身都緊繃起來,他的眼中划過一絲緊張,險些殺了他的兇手,現在還能在這裡招搖過市,談笑風生。
可他別無他法。
陸摯瑜是陸微雪同父異母的妹妹,他們身上留著一半一樣的血。
謝明夷又算什麼呢?陸微雪又怎麼可能會為了他去調查一樁半年前的事。
謝明夷到現在也沒想清楚,他究竟哪裡招惹到陸摯瑜了,可陸摯瑜竟恨不得他去死。
他只知道,在陸摯瑜溫柔的偽裝之下,隱藏的是一顆歹毒的心。
一想到此刻的陸摯瑜還在思索該怎麼給他下絆子,謝明夷便是一陣胸悶氣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