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水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迴轉換,只得重重地點點頭:「奴才謹遵公子吩咐,奴才會遠遠跟著公子的,但奴才真的不累,也不需要歇息,公子不必擔心。」
謝明夷拗不過他,只好拍拍他的肩膀,以示寬慰。
御花園,錦鯉池。
此處是後宮的西北角,往來的人本就稀少,又是酷暑天氣,空氣中更是平靜得連一絲風也無。
一座涼亭矗立在池水的中央,上面掛著垂地的白紗,四周流水潺潺,乍一看竟有幾分飄飄欲仙之感。
謝明夷隨陸津義步入這座漢白玉砌成的亭子。
六水留在岸邊,拿著傘,守著他們。
陸津義掀開白紗,抬手指向水中。
「明夷,你看那條魚。」
謝明夷循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,是一條極胖極胖的大鯉魚,它紅白相間的身軀在水中費力地擺動著,魚鰭攪得發綠的池水盪起一陣陣漣漪。
這條魚的模樣實在太滑稽,他沒忍住,「撲哧」一聲笑了出來。
「好傻啊。」
陸津義看見他的笑容,心情登時好轉不少。
卻也因為他無憂無慮的笑,內心更掙扎幾分。
氣氛變得輕鬆了不少,謝明夷趴在欄杆上,專心致志地看那條大胖魚優哉游哉地游來游去。
過了會兒,他才問:「王爺,您特意要我來這兒,不只是為了看一條魚吧?」
被猜中心思,陸津義的眼神閃爍了一下,他看著謝明夷,卻像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。
「明夷,你很聰明,和你母親一樣聰明。」
「你認識我母親?」謝明夷一下便來了精神,偏過頭問他,語氣有些激動。
他極少聽見謝父談起過他的生母柳夫人,只知道母親生下他後便撒手人寰,雖然在年幼的謝明夷的內心深處,也曾無比渴望母親的懷抱,想了解母親的事跡,但這些都是那麼遙不可及。
不光是謝父不告訴他任何關於母親的事,就連那些下人也串通好了似的,一個個的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,只要他問起柳夫人,便全都閉口不言。
久而久之,母親這個詞,在謝明夷心裡就成了一個禁忌。
他可以提起,但不能細想。
因此難得遇見一個人提起母親,謝明夷自然激動不已,恨不得從懷王嘴裡知曉所有關於母親的事。
陸津義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意,他看著謝明夷,眼神里分明是極具溫柔的慈愛。
他張了張口,很想講那些往事悉數說給眼前的孩子。
但他終究是沉默了。
「不,我只是聽說過你母親,畢竟她當年可是有名的才女。」
謝明夷的眼神一瞬間灰暗了下去,悶悶不樂地「嗯」了一聲。
陸津義有些心疼地望向他,想到此次前來的真實目的,便壓低了聲音,問:
「明夷,你願意走嗎?」
「走?」
「離開皇宮,離開陛下。」
謝明夷怔了一下,他沒想到自己在面臨這個問題時,竟還會產生一絲猶豫。
他以為只要有機會,他肯會毅然決然地離開的。
陸津義看出他的思慮,想到近日之見聞,便壓下嗓子,道:
「明夷,宮外發生了很多事,看樣子,你全都不知道。」
謝明夷茫然地看著他,「什麼事?」
除了穆釺珩,出事的還會有誰。
但直覺告訴他,沒有那麼簡單。
果不其然,陸津義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,道:「丞相府將於兩日後抄家,大理寺已然在部署了。」
第87章 前夕
謝明夷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, 仿佛被陸津義的話刺穿了魂魄。
他臉色煞白,滿臉的不可置信。
「你說什麼?」
陸津義面色沉重地搖搖頭,「一開始本王也不信, 但丞相府已經被嚴密封鎖半年之久, 近日卻突然增加了駐兵, 大理寺的信函還躺在案桌上,這一切都是本王都是親眼所見。」
謝明夷的嘴唇再無半分血色,一瞬間脫了力, 若不是扶住身後的欄杆, 恐怕要立刻癱軟在地。
陸津義下意識伸出手相要攙他一把,謝明夷卻已先一步緩緩蹲下來,靠在角落, 雙手抱住頭, 痛苦地閉上眼睛。
酷暑難耐的天氣, 他卻只覺得徹骨寒涼。
這麼多天,謝明夷一直不知道, 自己和陸微雪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。
但這一樁樁、一件件的所見所聞, 都化作千萬把利刃, 橫插進他的心臟,逼他認清一個事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