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心問打心底里想說:瞞不住便瞞不住了。可陳安道近乎哀求的姿態,叫他怎麼也沒法把這句話說出口,幾個字在嘴裡翻來覆去,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。
「你放心。」陳安道鬆了口氣,摸了摸楊心問的臉,「等時機成熟了,我會想辦法了結季閒的。」
楊心問用腳趾想都知道這個「時機成熟了」到底是什麼時機,險些一口氣沒上來,兀自生起了悶氣。
剛醞釀出怒火來,便聽陳安道說:「至於莊才……他三年多前便已死了。新任的玄枵長老是劍修,對陣卦推演,祟物生息,淵落本初的了解尚淺,所以這三門功課現下是我在代講。」
那剛露了點苗苗的火焰霎時熄了,楊心問眼睛亮得發光,扭過頭道:「你在教?」
陳安道含笑點頭。
楊心問一揚手攬過悶頭吃飯的姚垣慕:「誰欺負你來著,回頭我幫你揍他。」
姚垣慕選擇性地耳聾,攏共就聽到了這一句話,立馬樂道:「謝謝大哥!大哥威武!」
「我也要!」
一聲脆生生的童音在楊心問心裡響起,他回首一看,便見那要吃火鍋的小姑娘抖著羊角辮,朝他跑了過來:「哥哥!新年好,我也要紅包!」
跑著跑著撲通地跪在了地上,雙手伸出,朝著楊心問笑道:「我的呢?」
她新梳的羊角辮是用新的紅色發繩編的。昨晚把他們都關進幻境時,楊心問點了個鬧市給他們,一晚上過去,差不多人人都套了件新衣,還在幻境裡頭點起炮來了。
心真大。
楊心問由衷感慨道:「還真在裡頭過起日子來了。」
眾人正在放炮仗,除了那小女孩兒沒人注意到他。楊心問隨手變了個紅包放到了小女孩兒頭頂,又看向人群里抱著孩子的婦人,半晌悄聲走過去,塞了個銅板到那小孩兒的布包里。
竄天猴「啾」得一聲高飛而去,這群沒心沒肺的人跟過著真正的春節一般此起彼伏地「哇啊」了起來,拍手的拍手,缺手的拿別人的臉拍,沒一會兒又要打起來了。
沒長牙的小孩兒抓著銅板揮舞,朝他傻笑,嘴邊還在流口水。
「大哥,你怎麼這麼高興?」姚垣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。
楊心問又塞了個銅板給姚垣慕,往後一靠,枕在了陳安道的膝蓋上。
「沒什麼。」
楊心問伸手戳了戳陳安道的下巴。
迎著對方困惑的視線,他微微眯起眼來,伸了個懶腰。
「就是覺得,每天都是新年就好了。」
第174章 佳節
臨淵宗乃是各大世家子弟聚集之處, 對於有如清明、中秋、歲首、元宵這樣的節日,比其他兩宗都要更重視些,年節的假從初一一直放到正月二十, 是三宗里年假最長的。
假期長,功課自然也不少。其中尤以大長老的留的功課最為喪心病狂,這二十天內, 光靈修門史這一門功課, 便要將上五家的主家家譜抄錄十遍並背誦, 劍術三世家的劍法招式名抄錄十遍, 三宗七門歷代宗主和掌門人的姓名、兵器種類及名字抄錄十遍並背誦。
「最可怕的是雒鳴宗第二代宗主是聞家的掌兵使。」姚垣慕用一根棍和一根繩把書冊懸在腦門前,一邊扎馬步一邊背書,還不忘跟楊心問抱怨道, 「那掌兵使有十一個兵器匣!一百零八把武器!大哥, 姚長老還有人性嗎!」
楊心問躺在樹杈間,書冊倒扣在臉上,好像已經被這密密麻麻的祟物生息給哄睡了。
轉眼這年假已經沒幾天了,姚垣慕已是日日頭懸樑錐刺股, 奈何這功課實在無窮無盡也,他的腦子也不算特別靈光, 到了這最後五天, 還有一大半沒能寫完。
「你要不把季閒那些鍛體的任務給擱著, 先把抄書的活兒做了。」楊心問打了個哈欠, 書沒翻兩頁, 哈欠打了十幾次, 「反正他也看不出你練沒練。」
姚垣慕探頭道:「行、行嗎?」
「當然不行。」窗邊寫字的陳安道頭也不抬:「蹲好了, 不要聽他胡說。」
姚垣慕蔫蔫地垂下頭, 有氣無力地背書:「長槍名『破風』, 三劍弓名『逐日』,大劍名『斷河』,飛鏢名『滴雨』……」
他蹲馬步的腿在打顫,聲音也跟著抖兩抖。楊心問把書掀起來了一點往下看,發現姚垣慕的後頸有個圓形的黑印,探頭道:「你脖子怎麼了?」
這一聲把姚垣慕背書的節奏徹底打亂了。姚垣慕也不曉得生氣,只是沮喪地摸了摸脖子,回答道:「是姚長老給我拔火罐拔的。」
「豁,你這濕氣夠重的啊。」楊心問在樹上翻了個身,「都黑了。」
陳安道寫字的動作一滯:「大長老一邊傳你功法,一邊幫你拔火罐?」
楊心問討嫌道:「你不會真是他乖孫兒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