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垣慕搖頭道:「那之後沒多久,姚長老保護的人傀便大多醒來了。雖然受傷很重,但關長老帶家裡人來得及時,大多都救下來了。而且因為天座蓮隕落,邪祟激增,三宗的門生都擴招了,陽關教攻山之事兩個月後便又舉行了一次弟子大選,聽學自然也是照舊——說起來,大哥,師兄之前說,等你醒來了也要一併去聽學的,你要不要同我一起看看書?」
「我?」楊心問看著那張紙上螞蟻樣的祟物系譜,「不去不去,那不是自個兒給自個兒找罪受嗎?」
他說著把紙拍了回去,攬著姚垣慕的肩就把人往茗至觀里推:「走,跟我去寫拜年貼去。」
「可、可我的功課——」
「大過年的誰寫功課啊,聽話——嗯,話說師父呢,大過年的去除祟了?」
姚垣慕足下一頓:「他昨晚就走了。我記得我剛拉住他的袖子,想跟他說我弟妹欺負我時,他就忽然御劍走了。」
斷掉的桃木樹幹被人用麻繩捆回去了。地上還有不少枯枝,倒插在雪堆里,像是還沒長出來的小樹苗。
「師兄也奇怪這次師父閉關的時間怎麼這麼短。本以為是為了過年,可眼下看來似是有別的事。」楊心問微微皺起了眉頭,「他經常這麼忙?」
姚垣慕說:「天座蓮隕落,邪祟激增,師父他自然是很忙的。」
「這樣。」楊心問看著桌邊放倒的酒罈,又推著姚垣慕走了,「好了,師父很忙,我們也一樣,走吧,去寫拜年帖。」
姚垣慕抱著自己高如小山的功課,被楊心問推搡著進了茗至觀。
兩人倒騰了一上午,拜年帖寫了幾十封。姚垣慕本有些擔心,以他大哥狂放不羈的風格,會不會叫他寫些比起拜年更像宣戰的帖子,可一路聽下來,他卻發現這些拜年貼不僅措辭妥帖,遣詞造句也極為老成。
光從帖子來看,根本想像不到來信人倒掛在窗框上裝高粱杆杆,還偷偷拿石子打鳥的模樣。
而且打得很準,一個石子兒便是一隻鳥。那散落在雪地上的桃樹枝被楊心問撿起來當柴燒,烤麻雀的香味兒裊裊升起,順道還把昨晚的剩菜給熱了。
「你先吃。」楊心問把那沓拜年貼整好,摞在了一邊,「我去把師兄叫起來。」
姚垣慕便聽話地守在火邊,抓著串鳥的樹枝仔仔細細地烤著,沒一會兒輕居觀的門推開,兩人並肩走了出來。
「師兄,新年好!」
陳安道走上前,從袖中拿出利是遞了過去。姚垣慕忙雙手接過來,高高興興地把它和方才收到的那個銅板塞進了一處。
三人圍坐在桌前,將昨日剩下的飯菜一掃而光。陳安道整個人昏昏沉沉的,過了許久才發現:「師父呢?」
「說是昨晚就出去了。」
「……他這次閉關怎麼會這麼早出來?」陳安道按著太陽穴,「可有說去哪裡了?」
姚垣慕搖了搖頭。他見陳安道似是又愁起來了,捏了捏袖子裡大大的紅包,舉手告發道:「師兄,大哥說他年後不去天矩宮聽學。」
楊心問在桌下立馬就是一腳,姚垣慕呲牙咧嘴地抱著碗跑到一邊,小聲道:「大哥,我早就想跟你一塊聽講學了,裡頭可多人不是個東西,你要來了,就有人給我撐腰了!」
楊心問陰惻惻道:「面子是自己掙得,天天盼著別人撐腰,你腰杆子這輩子都直不了。」
陳安道更愁了,腦袋裡嗡嗡作響,先是看向姚垣慕:「你在天矩宮受了欺負,為何不與我和師父說?」
姚垣慕攥著筷子,不好意思道:「這點小事……不敢麻煩師兄和師父……」
「倒是很敢麻煩我。」楊心問翻了個白眼。
「還有你,為何不願去聽講學?」陳安道對楊心問說,「臨淵宗的弟子都是要去的。」
「不去不去。」楊心問躺在地上撒潑,「要我聽姚老頭念經?還是看季閒舞劍?接下來是不是還要看莊才畫符?可饒了我吧,叫他們老師我怕把隔夜飯吐出來。」
「大長老對靈修門史的研究可算第一大家。此前的紅楓城筳經會上,長老舌戰群儒,大獲全勝,駁倒了一眾認為岳家劍法源自忘泉門劍法的名士。世家關係盤根錯雜,了解得夠深日後才能從中斡旋,你去聽他講學,必然大有裨益。」陳安道頓了頓,「季閒自己的劍法融合了臨淵劍法和季家的劍法,但傳授給弟子們的都是最正宗的臨淵劍法,你既是劍修,師父指望不上,宗主也不可能親自教你,要學劍術,季閒自然是第一人選。」
楊心問冷笑一聲:「確實厲害,殺季鐵和姜崔崔的時候連劍都沒出鞘,已傘為劍便已把那兩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了。」
姚垣慕在一旁扒著飯,聞言發現風向不對,連忙把頭埋進碗裡,將自己偽裝成不會說話的石凳,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。
「……我知你心裡不痛快。可如若要定季閒的罪,那須得有物證和人證,物證且不論,當時的人證只有你一個。一旦你去作證,見過深淵的事情便瞞不住。」陳安道抓住楊心問的手腕,定定地看著他的眼,「你身上的魔氣旁人一查便知,石饕餮是怎麼碎的,千千結心網的防護是如何被破的,這些事我一直按著,垣慕也不曾泄露半句,可不代表旁人從未起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