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垣慕幾乎是踉蹌地走了過來,激動得像尋回了被拐走的娃兒的母親。
楊心問便見這麼個圓滾滾的秤砣朝自己橫衝直撞而來,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,最後挺著腰硬是頂住了,沒被對方直接撞下山去。
可禍不單行福不雙至,這秤砣還不太乾淨,撲在他身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,哭聲還震天響,徹底把陳安道給驚醒了。
陳安道掙動了兩下叫楊心問把他放下。
「你……」楊心問放下了陳安道,但姚垣慕還沒放過他,鼻涕眼淚也就算了,口水都他大爺的流了不少。
楊心問這輩子的耐心都用到頭,他尋思他倆也沒什麼深情厚誼,自己不就是救過對方那麼一兩次嗎,這人到底哭個什麼勁兒?
他冷了臉,剛要提溜著姚垣慕的後領把人扯開,就聽姚垣慕「哇啊」的一聲哭道:「大哥啊……大哥……我、我看著你長這麼大,你可終於醒了!」
楊心問:「……」
楊心問:你是我家親戚嗎?
「一、一開始……你才這么小一點……師兄不讓旁人碰你,我就只能跟你說說話。」姚垣慕說著還用手比劃了一下,叫楊心問重溫自己十三歲時的身高,「後來長大了、嗝——不知不覺長這麼大了——我就每天盼著你醒——」
楊心問感覺,自己好像在面對把他一手帶大的奶娘。
「那天殺的葉珉還把你偷走了!」姚垣慕說到激憤時還跺了跺腳,「都是我沒看好……嗚嗚……」
楊心問:「行了行了,好了我知道了,謝謝你,別自責了,多虧你救我回來,沒你我可怎麼辦啊。」
姚垣慕還在抽抽搭搭的,但又很識時務地讓到了一邊,給後面在那造作地清嗓子的李正德讓出了路。
李正德邁著四方步,時隔三年多地沖楊心問擺出師父的架勢:「醒了。」
楊心問抬眼看他:「嗯。」
「不錯。」李正德欣慰道,「我當時便覺得你會大有所為,絕不會被區區一個幻境困住的。」
楊心問扭頭問陳安道:「真的嗎?」
陳安道默不作聲地看著李正德。
姚垣慕抹著淚說:「師父說、說師兄得了失心瘋,天天抱著個死人不撒手……」
李正德霎時面如菜色:「你……你幹嘛啊……」
「哦。」楊心問的「哦」字又長又轉調,高低起落得很有層次,「失心瘋。」
他朝李正德走近一步。
李正德心虛地後退。
「死人。」
他再進,李正德再退,眼珠子亂轉得不知該看哪裡好。
楊心問把李正德逼到了門邊,隨即扭頭朝著陳安道粲然一笑:「真的假的,師兄你天天抱著我不撒手啊。」
陳安道臉一紅,訥訥道:「是你說要我日日抱著你……」
「什麼意思,難道我不說,你就不抱我了?」楊心問無理取鬧,裝作很生氣的樣子,又正過頭看李正德,「都怪你挑撥離間。」
李正德愕然地指了指自己:「我什麼?」
「行了,都不要鬧了。」陳安道輕輕推了推姚垣慕的背,「三師弟一人備下了年夜飯,我們還未謝過他。」
姚垣慕淚痕還沒幹,鼻孔里還冒著鼻涕泡,聞言不好意思地絞起了手指:「應、應應應該的……大家快進去吧……我擔心菜都讓明火訣燒乾了。」
輕居觀後面臨時搭了個小亭子,做工不太好,看起來搖搖欲墜的,端靠靈力撐著。中間擺著桌,就是桃花樹下的那副桌椅,多添了一個石墩,桌上擺著六菜一湯,紅燒魚、小蔥豆腐、四喜丸子、清蒸鱸魚、糖醋藕丸、燒雞塊、排骨湯,都是楊心問從前在鎮上經常瞧見的,在霧淩峰上倒從未見過。
「都是我奶奶教的……」姚垣慕見楊心問盯著菜不說話,忙解釋道,「很好吃的,下飯!」
楊心問這才想起來了此事:「說來你如今是臨淵宗的正式弟子,過年是能回家的,你怎麼不回去過年?」
席上驟然一靜。姚垣慕苦笑著攥著衣角,半晌鬆開搖頭道:「他們……他們走了。」
楊心問分碗筷的手頓了頓:「走了?」
「不、不是那個意思……是他們……搬走了。」姚垣慕說,「我成為正式弟子後,第一個中秋便下山去找過。但他們不在那兒了,問過鄰居,都說是很早就搬走了,也沒有說去了哪兒。」
楊心問有些奇怪:「你們家那麼多口人,田也就扔在那兒了?」
「姚家好像確實出了一大筆錢買我。」姚垣慕不知所措地笑,「他們可能是……發財了,也就不在乎那點田了。」
這故事作為年夜飯的談資未免太淒涼。李正德坐不住了,站起身朝院子裡喊:「陳安道,你好了沒?吃飯啦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