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安道應道:「在下對這些確實知之甚少, 不如楊小兄弟這般老道。」
楊心問又走近了些, 低聲道:「你這樣進去,長了眼的都能看得出你並非花間客,你要如何盤查,如何尋妖啊?」
「那依楊兄弟來看, 在下應當如何?」陳安道像是一點看不出來他在沒事找事,好脾氣道, 「便是眼下再回去, 怕也是來不及了。」
這徹夜的雪下得沒完沒了, 雖已漸小, 但不見停, 路已經很不好走了。
楊心問裝模作樣地探頭出去看了一眼, 隨後嘆氣道:「沒辦法, 既然這著裝不行, 便要看仙師的戲演得如何了。」
「這樣, 你我二人扮作一對兄弟,今日是我這個浪蕩哥哥頭回帶弟弟去長長見識,你此前莫說青樓,便是外家女子都沒怎麼見過,瞧著愣一些,也是情有可原的。」
陳安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「怎麼這樣瞧我?」
「若要作兄弟,那你我二人模樣上應當有些相似之處。」陳安道說,「只是小兄弟迄今未曾取下過斗笠,在下還不曾一睹尊容。一會兒去那蕊合樓,也要這般打扮嗎?」
楊心問死豬不怕開水燙:「不錯,就這副打扮,我相貌醜陋,當提燈士便是看中這當差時還能戴斗笠,這輩子不打算讓旁人看見我的一張醜臉。」
他一副你信就信,不信拉倒的樣子,倒顯出些格外的敞亮來。
楊心問知道陳安道早就對他起疑了,可卻不知為何遲遲不動手。不動手就不動手,正好方便他行事,邵長澤的夢迄今連「魘」都算不上,那兩具屍體根本沒嚇到那位尚書大人,讓他在夢見輾轉反側的另有隱情。
此間秩序井然,他沒辦法變換外貌,尚書身邊又人多眼雜,不利用這陳安道的幻象,他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。
至於旁的,他頭疼得厲害,反正不過做夢,沒必要去想這許多。
陳安道還未回答,他站累了,便乾脆席地一坐,還順勢躺了下去,半死不活道:「仙師慢慢琢磨,等樓里的邪修再殺兩個人也不遲。」
陳安道垂眼看他,須臾道:「……兄長,地上寒涼,快些起來吧。」
楊心問心道,這地板才哪兒到哪兒,不如師兄你眼神那般冷得直掉冰渣。
他一個鯉魚打挺又跳起來,伸手一攬陳安道的肩,哥倆好地往外帶。剛走出兩步,又停下來,對那縮在角落的夥計指了指陳安道腰間的柩鈴。
「喏,就打個跟這一樣的。」
而後又不給定金又不留姓名,轉身便走了。
「楊兄弟要打鈴鐺?」
楊心問抬了抬下巴:「叫我什麼?」
「……兄長要打鈴鐺?」
「不錯。」
兩人已經穿過了雪間兩步路,踏上了蕊合樓的前階,一陣暖意和脂粉氣已撲面而來。
楊心問方才還顯出些佝僂的身板仰了起來,從狗腿小人眨眼成了油膩嫖客,衝著向他們迎來的鶯鶯燕燕們一揮手,笑道:「來個文雅點的,陪我哥倆在堂前聽曲喝酒。」
「既是要聽曲,還需懂些音律的作陪,才不掃興。」一唇角帶痣,滿臉笑相的粉紗女子正搖著扇,指著人去接陳安道身上的狐裘和他頭上的斗笠,「二位公子可有相熟的?」
楊心問抓著自己的斗笠,不讓碰,隨即眼一轉,認出這女子就是上次聽到「邵」字便大驚失色的那位,點頭道:「笙離姑娘眼下正在堂前奏樂,怕是不方便。那不知翠青姑娘可得空啊?」
那粉紗女子一點扇,嬌笑道:「公子好深的學問,這二位姑娘的琵琶,放在整個京城裡都是排得上名號的。且落座吧,我這就去喊翠青姑娘——小芠,去引客官落座。」
一旁的陳安道婉拒了幫他拿披風的小芠。
或許是看他生得好,小芠鬆鬆地抱著他的一隻手臂往懷裡帶,還要湊近上來細看,說:「公子瞧著面生,可是頭回來樓里?」
陳安道輕輕地點了點頭,像是不好意思地別過了臉,想要把手給抽回來。
他一副好乖巧的樣子,誰看了都會想逗他害臊。可此人實則一點害羞就要紅臉紅耳尖的,楊心問掃了眼,便捉到了對冷白的耳,還沒有外頭的風吹得紅。
嘿,楊心問心下一哂,忒能演。
二人被小芠引到了二樓,正對著台上那笙離的位置。楊心問眼見著那小芠都快掛在陳安道身上了,便讓小芠去弄點熱水來。
「哎呀。」小芠不很情願,「我便只能陪公子這點時間,一會兒翠青姐姐來,我便要走了。」
她說著跺跺腳,將陳安道的手從袖子裡捉出來,想要與他十指相扣,叫陳安道拂袖躲了。
她眼裡瞳孔一豎,面容似有剎那的扭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