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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手握梁州以南的魘夢蛛網,並非對世事一無所知。他知道自天座蓮枯萎之後,妖魔愈多,仙門耳目不足,司仙台重組,仿著東陽府陳家的樣式建起了寮所來.

京城在梁州以北,他知道的不多,只曉得人間朝廷亦有些動作,可戰亂不平,國庫空虛,能做的也十分有限,能請來幾個濤涌境的仙師坐鎮京城也就差不多了,怎麼會有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?

卻聽那監正慢道:「不急。」

邵長澤慌張道:「如何不急!那具男屍死狀慘烈,又是被人拋屍街頭的,京城已是人心惶惶!」

他說得有些激動,於是那監正冷哼一聲道:「邵大人這是在命令我?」

邵長澤面色一僵,忙拱手連道「不敢」。

「還不到動手的時候。」監正說,「不要操之過急。」

他說的輕鬆自在,似是飯後閒聊,邵長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可又不敢催,只能小心翼翼道:「那……那何時動手,方為上策?」

「明天。」

邵長澤一喜:「這麼快!」

「明天我的朋友便要到京了。」監正不急不慢地補上下半句,「等他到了,我問問他。」

邵長澤:「……」

邵長澤:「……按律,欽天監行事不可外泄。」

監正搖頭晃腦一番:「按律,官員也不能去青樓。」

「可在下是為了查證啊!」

「我也是為了辦事才要問我朋友。」

「可——」

「行了。」監正打斷道,「我知道死者與你乃是舊識,叫——季右知還是季左知來著……你急躁些也是情有可原,但欽天監辦事,還容不得你一個六部的官員置喙。」

一個七品官讓三品閉嘴,楊心問聽得頭暈腦脹的,且那監正給他的感覺愈發熟悉,尤其是那副理所當然地高高在上的模樣,讓他那顆打磨成頑石的心躥上了一股無名火來。

邵長澤聞聽此言,眸色漸深,還似有些恍惚。

「監正查案一月有餘。」他頓了頓,嗓音喑啞,「竟還不曾記下死者的姓名嗎?」

「記得,只是沒記清。」那監正絲毫不以為恥,兀自道,「已過了宵禁的時候,可我宅子不留人過夜。我點塊夜行令給你,慢走不送。」

他說著自櫃裡抽出一張小木條來,木條的四周都刻著極其繁複的圖案,一打眼過去,楊心問也沒能瞧清具體是什麼。邵長澤雙手接了過去,捂在了手心,半晌才站起身來道別。

監正無所謂地擺了擺手,連起身送客的意思都沒有。

楊心問翻上了屋頂。見那邵長澤自己進了側屋喚車夫牽馬,隨即朝著後門走去。楊心問追上,又自後院經過——方才那陳安道的幻境自然是早就散了,他垂眼看那潔白無垢的雪地,自屋上一躍而過,如飛鳥般輕盈且迅速地落在了院牆上。

待那二人上了馬車,楊心問又輕踏上車頂,隨著馬車一齊離開。

剛出巷口,又行了一條長道,方到了主街。宵禁的時間,路上沒什麼人,只偶有幾個身著青袍,手執燈籠,頭戴黑紗斗笠,腰佩銅鑼的人走過。

見了馬車,一人便走了過來,馬車也自主地停下,車夫回頭說了句「是提燈士」,邵長澤忙掀了簾探出身來。

楊心問身上貼著匿身符,這些人瞧不見他。

車夫報了姓名,邵長澤復拿出了那根木條給那人看。

那瞧著跟更夫沒什麼兩樣的人略略行了個禮,將木條拿在手上探看,隨即他腰上的銅鑼便亮了起來,上面「天地明察」四個大字金光乍現,他點點頭,將木條還了回去。

「近來京中妖邪作祟,大人雖有夜行令,還是少在外面逗留的好。」那「天地明察」讓出了道,雖然臉被斗笠上的黑紗遮住,但想來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,「大人請吧。」

邵長澤在馬車裡連忙應下,又說了幾句「兄弟們辛苦」一類的話,車軸才又滾動了起來。

長街的中間已經掃開了積雪,就剩些被踩得泥濘骯髒的雪水化在地上。遠處的高樓尖塔似妖獸指爪,朝著空曠的街巷壓來,叫楊心問想起了以前見過的一幕。

夢主是個樵夫,鎮上瘋傳山間有大蟲橫行,他不理睬,還是要上山,結果果然倒了霉,被大蟲咬沒了一條手臂。那之後他便頻頻做噩夢,楊心問一度入他夢中,時而是顆樹,時而是個石頭,都沒什麼用。

終於有一次,他成了那大蟲。

破除夢魘最好的辦法就是真真正正地戰勝它。

楊心問於是有意激起了那樵夫的凶性,又毫無抵抗地讓那樵夫砍死。

他在那老虎的軀體裡接管了樵夫的心魄,可確實是太虛弱了,讓那死猴子最後噁心了他一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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