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如今的道行,我哪裡有事要讓你做?」千面人說,「只是要幫你,便要勞煩諸位仙眾,我願意助你,旁人可不願意。」
楊心問不知他葫蘆里賣著什麼藥,只能順著他的話說:「那他們又要我幫什麼忙?」
千面人笑了。
他一半的臉還是葉珉,另一半卻成了季鐵的臉,兩張全然對不上的臉拼湊在了一起,駭得楊心問險些一劍刺過去。
「我雖日日吞人夢魘,可力有不逮,能照顧到的仙眾寥寥無幾,還是有許多仙友在夢中受苦受難。」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發聲,如高低不同的吟誦,環繞在楊心問耳邊,「你若願意時時分擔這些夢魘,我便幫你出去。」
楊心問略微一頓:「僅此而已?」
千面人點頭:「僅此而已。」
楊心問不相信做些噩夢便能誆這人相助,謹慎道:「這些噩夢有什麼特殊之處嗎?」
「有。萬般仙眾人數眾多,若只做一人的夢,那大多數人都受不了這恩澤,所以這些夢都是由千百個噩夢雜糅而成的,有時它們各自為政,你會覺得自己同時做了千百個夢,有時候他們交織在一起,又自發地衍生出一個嶄新的夢魘。」千面人說,「這差事常人可做不了,一瞬便會瘋魔,若非你與我同為心魄,我也不會托你做這件事。」
聽到千面人驟然提到心魄,楊心問下意識地坐正了些。
「葉珉」的眼睛動了動,「季鐵」的卻沒有:「怎麼,不樂意?」
「什麼叫做『同為心魄』?」楊心問說,「我與你究竟有什麼緣分?」
千面人微微一怔,半晌道:「你竟不知道?」
楊心問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燙,心跳越來越快:「什麼意思?」
「我們那時他們可沒瞞著。」千面人的語氣聽起來竟有些難過,「果真是大不相同了。」
楊心問竭力克制著自己,不叫自己衝上去抓著他衣領,大喊別廢話快說。
似乎這世上但凡重要的秘密都難以輕易揭露,每個講故事的人都要拿腔裝調一下,在最緊要的時候故弄玄虛,而後再高喝一聲「且聽下回分解」,才能騙得人再來聽他胡說。
好在千面人是個吃人血肉的邪祟,不靠這個過活,他只是略微頓了頓,信手拿了顆石子,往天上拋,便開口道——
「你是從何處知曉這些的?
竹簾輕搖,紗幔另一側的人影模糊,陳安道依舊跪在地上,只聽得見那全然算不上答案的一句問話。
陳安道垂眸:「機緣巧合。」
「好……好,我叫你多想,你也確實算想了。」陳柏的聲音飄渺似此間雲霧,他看著那棋盤,心想若是自己與陳安道在此對弈,他可還有勝算。
「了不得,了不得。」
「那你可知,依照盟約,此事非家主不可傳?」
到底是秋天,未鋪氍毹的地板有些發涼,跪久了之後,那森然的寒意便滲進了膝蓋,再久些,便覺得發麻,倒是不疼了。
「你若要……咳——知道這盟約的內容,便是做好了承襲這家主之位的準備。」陳柏慢道,「你明白嗎?」
陳安道沉默片刻,緩緩頷首。
似是對這個回答早有預料,陳柏微微笑道:「我兒,問吧。」
「迄今為止,三元醮開過幾次壇?」
「兩次。」
「可都成功了?」
「否。」陳柏答道,拾起一顆白子,朝著棋盤中遞出去,「第一次的三相推算不夠透徹,骨血身上還留了靈脈,陣眼反噬,整個羅生道上血流漂櫓,無人生還。」
拋到天上的石子被千面人穩穩接住:「還能動的只有我們三個。我,海晏,莊千楷,雖都不成人樣,但到底是從那裡爬了出去。」
楊心問皺眉:「師兄與我說過,五十年前羅生道上萬人自焚,引來深淵降臨,說的可是此事?」
「焚燒是真,自焚是假。屍體和走肉都太多,事後只能焚燒處理,死無對證,三人之中我離開得最晚,那火我是看著他們親手放的,若非那大火將走肉燒得模糊,我混在其中跑了,恐怕早就在那散魂了。」
「那是誰放的火?」
「還能是誰?」陳柏自嘲道,「自然是世家的長輩。」
陳安道一動不動,許久才問:「那第二次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