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生和葉承楣都被嚇壞了,連忙運氣幫他把食物順了下去。
楊心問看著那小孩兒再狼狽不過的模樣,偏頭對紙人說:「其實被噎到的感覺挺好的。」
紙人一愣,隨即也轉過頭看他。
「先是狼吞虎咽,嘴巴能感覺到飯菜入肚的快感。」楊心問說,「然後胸中忽然開始緊縮,那是一種滿足的緊縮,直到某個瞬間,你會忽然打個嗝,這個嗝一發不可收拾,讓你覺得自己的胸腔和肋骨都要被震壞了,你能呼吸,但呼吸時你的胸腔更痛,不過你發現堵住的是胸腔不是嘴巴,你還能繼續吃——」
「最後你覺得自己快要死了。」
「有些人會被噎死。」楊心問頓了頓,「有些人沒有,反而把堵住的食物全部噎下去了,食道被撐的就像吃了塊秤砣進去,有些鈍痛,但同時獲得了大難不死和吃飽的愉悅,這種感覺其實叫人慾罷不能。」
正午的太陽快將人間都烤化了,近地的空氣扭曲著,宛如某種邪術的障眼法,酸臭和汗味飄蕩在巷子裡,虎視眈眈的人們看著那完美無瑕的肉悉數進了孩子的肚子裡,如同一群野狼露出了貪婪而純粹的欲望。
「……我不曾見你這樣進食。」
「我確實沒有。」楊心問說,「這樣不雅觀,我怕你說我。」
「無論你說什麼,我不會許你這樣進食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那你又為何忽然提這個?」
楊心問聳了聳肩,沖紙人笑笑:「可能是想哄師兄心疼我吧。」
紙人不說話了。
楊心問不知道陳安道心不心疼他,但葉承楣那兩人瞧著是著實心疼那小孩兒了。他們也看出了其他人惡意的視線,一問這小孩兒有沒有父母親人,他一句話不說,只是搖頭,看著有六七歲的年紀了,卻像是不會說話的。
「六七歲……便是修仙倒也不算太晚。」為生在葉承楣耳邊小聲道,「你說師父能同意嗎?」
「師父不同意就送我家去。」葉承楣斬釘截鐵,「我們葉家不至於連個小孩兒的飯錢都出不起!」
不知是不是出於嫉妒,那群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數這小孩兒的錯處了。
「兩位仙君,你們就算真要搭救,可別搭他,這小子古怪得很!」
「就是就是,天天都在那兒賣那個地瓜和帽子,從沒見他賣出去過,可人竟然也一直沒餓死!」
「俺是一年前從牛川那便來的,當時跟俺一船來的姑娘,就坐他那位置賣地瓜,有一天突然人沒了,成了他在賣地瓜,你說這事邪不邪嘛!」
「還有啊,這小娃手腳也不乾淨,不比俺,俺勤快能幹活,給口吃得俺能當驢使喚,小仙君,您不如把我帶上山唄。」
「劉老四!你少來,你手腳難道就乾淨?上次我的陶碗不就是你偷的!」
「呸,你怎麼血口噴人呢!」
熱鬧比想像中的可大多了,楊心問看著這狗咬狗的大戲,心中難免有些親切感,還想再看,那邊的兩位少年修士卻已經一個頭兩個大,小孩兒不知怎麼被嚇哭了,他們趕忙抱著孩子往別處去。
楊心問上前要追。
「且慢。」紙人忙扯了扯他一縷頭髮,「離遠些,現下不好追太近了。」
楊心問略一頓,便明白過來:「那小孩兒有問題?」
紙人點點頭。
「也是,他哭得也太是時候了。」楊心問掩身在屋舍後,看著那三人跑遠了些,「天天在這種地方混的小孩兒,怎麼可能大人吵兩句被嚇哭了。」
「他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魘鎮嗎?」
「我是這麼猜測的。」紙人說,「他認識葉承楣和為生,那至少是相處過一段時間,他二人雖然……雖然資歷尚淺,想得不太周全,可應當不會對成年人這樣放鬆警惕,孩子模樣是最容易的手的。」
楊心問不敢苟同,他覺得哪怕對方是個身高八尺的魁梧壯漢,只要在他們面前賣個慘,他們也是要立馬上套的。
那幾人走出了一段距離,楊心問才慢慢跟上。他們抱著孩子是往客棧的方向走,中途路過了幾家有人的民居。
其中一家民居的前院裡養著一群雞。這些雞雖然放在院子裡,卻被個鐵籠子關著,籠子上寫了三個紅字,隱約看得出打頭的「萬」和末尾的「仙」字,中間掛著鎖,鎖上的鏈條一路連到了門口的樁上。
這家的主人顯然對他的鄰居們很不放心。
葉承楣兩人從這門口經過,為生頓了頓,看向了那雞。
「我們這些日子還得在這裡留一陣子。」為生說,「我們能用辟穀丹,可是這孩子得好好吃飯,要不跟這主人家買一隻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