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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許是有元禎信香的輕撫,也許是這塊寒冰終於有了融化的跡象,蕭夷光的睡眠格外沉,以至於天光大亮她才悠悠醒轉。
身側已經沒有了人,連枕衾的溫度都變涼了。
但蕭夷光的心情卻不錯,她用手指輕輕撫摸著臉蛋,回味臨睡前元禎的親吻,又溫柔又寵溺,裡頭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。
「娘娘,您醒了嗎?」
商音端著盆進來,見羅帳微微搖了搖,也不知昨夜娘娘有沒有把陛下追到手,便小心問詢:「陛下快下早朝了,可要教婢子們進來伺候?」
蕭夷光勾唇一笑,慵懶的坐起身,理了理額邊的碎發:「進來吧。」
原本該在椒房殿伺候的宮婢們跟隨著皇后,全都轉移到了明光殿,這會魚貫而入,有條不紊的伺候蕭夷光梳洗。
睡得安穩,氣色也就好。
銅鏡里的蕭夷光容光煥發,商音在後面盤著發,瞧見了也不禁誇讚道:「娘娘的越來越美了,從前常聽外面人將您跟西施比,奴婢卻覺得西施不如娘娘。」
蕭夷光忍俊不禁:「這話若教西施聽到,恐怕又要氣得捂住心口,嚷嚷著心絞痛了。」
「氣煞我也!」
未見其人,先聞其怒吼,元禎怒氣沖沖的回到明光殿,冕琉隨著大步搖晃碰撞,清脆的聲音惹人心煩,她乾脆扯下平天冠,扔到苟柔懷裡,口裡仍不平:
「早晚我要殺了這老匹夫!」
蕭夷光詫異,先揮手教宮婢們退下,又望向苟柔,用眼神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。
苟柔也少見的露出一張苦瓜臉,悄悄對她指了指門外的太極殿:陛下在大朝上受了不少氣。
元禎眼底的殺意漸濃,在殿中走來走去,靴底重重踩著水磨磚,似乎將無辜的磚石當成了奸臣的臉來泄氣:
「謝濟這老匹夫,簡直沒有把朕放在眼裡,朕在朝會上重提北伐,她卻說立國以信為本,不可撕毀停戰協議,否則就是失信於羌人。這個老糊塗!羌人挖我祖廟、辱我先人,我對他們還講什麼信義!」
宗廟皆毀,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,去歲元禎與羌人和解,她心本就不甘,只是形勢所迫,才不得已為之。
沒想到今日再提北伐,謝濟反對不說,還暗暗把她比作言而無信的晉惠公,晉惠公是誰,一個受了秦穆公的恩惠卻食言的小人啊。
再者說,按她的邏輯順下來,自己是晉惠公,那羌人不就成了好心的秦穆公?這不是認賊作父嗎!
元禎的鼻子差點氣歪了,她剛要發怒訓斥,不料江南世家出身的大臣像是約好了一般,都站出來應和謝濟,不贊同天子北伐。
蕭夷光聽她說完始末,立馬就領悟過來:「倘若陛下北伐成功,勢必要還都長安,可這些人的產業部曲都安置在江南,不想放棄財產,就只能逼宮陛下了。」
按下葫蘆起來瓢,元禎剛斷了蕭氏一臂,將兵權掌握在自己手裡,可朝上沒了蕭氏的鉗制,以謝氏為首的江南豪族就又猖狂起來,都敢明目張胆的結黨營私。
不給他們些顏色瞧瞧,這些人就不知道御座上坐的天子到底是誰!
元禎的手攥得咯咯作響,關節因為用力而變得泛白,對結黨奪權的江南豪族憎恨已然達到頂點,倘若此時有人戳她一下,她的怒火就會如火山噴發般爆炸出來:
「謝濟是江南豪族之首,若想北伐繞就不過她,留著謝濟只會給朕添堵,不如教她永遠的閉嘴。」
謝濟相當於戰場上的大纛,她一死,其餘人就亂成一盤散沙,再也沒有力量干涉元禎的政令。
元禎定下暗殺謝濟的心思,就朝外面喊道:「杜三娘!」
杜三娘應聲而出:「屬下在。」
「你去……」
蕭夷光冷靜道:「陛下不要心急,此事關係重大,容妾想一想。」
她因為阿舅的事,受了謝氏不少刁難,甚至差點被廢後。
聽到謝濟不知收斂,不僅騎到元禎頭上作威作福,還要阻攔北伐,蕭夷光眸中的柔情覆上浮冰,渾身透著肅殺之氣。
可殺人也是一門學問,是選擇借刀殺人還是派出暗衛,裡面的方方面面都要考量到。若是處理不好,消息泄露,元禎也會顏面掃地,甚至失了臣心。
思忖片刻,蕭夷光計上心來:「殺人,誅心為上策,這件事就交給臣妾吧,保證不會髒了陛下的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