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寬敞的椒房殿也變得煩悶,裡頭的每一件陳設都變得張牙舞爪,元禎看不順眼,她疾步走出殿門,置身在漫天星斗下,才方能喘上一口氣。
「噹啷!」
元禎的腳剛挪下步台階,猛然聽到清脆的玉碎聲,她回頭看,原來是蕭夷光這幾日茶飯不思,玉肌消瘦到臂上的玉釧都脫落了下來。
「陛下!」
撕心裂肺的喚了聲,平靜的河面驟變為激流,蕭夷光終於掩不住哀色,扶著門框追了出來。
她還沒有跑幾步,就被宮婢們攔腰抱住:「皇后娘娘,您還在禁足中,不能出椒房殿。」
「不,不要拉我,我不回去,那羅延,那羅延!」
蕭夷光不肯回殿,可宮婢們組成人牆,將她環到人肉圈子裡,擋住了她的腳步,也遮住了她追尋那人而去的目光。
黑色的介幘稍一猶豫,就一點點消失在宮婢雲頂鬢下,隨著內臣的一聲:「起駕——」長龍似的鹵簿魚貫穿過宮門,徹底掐滅了她心裡希望的火苗。
一瞬間喪失了全身的力氣,蕭夷光回憶起昔日的恩愛,再看如今的冷落,頓覺痛不可言,好似一把錐子在心上刻來刻去。
眼淚終於無聲無息的翻湧而出,滴落在胸前的鴉青湖綢上,浸出大片水漬。
貼身照顧她的女史慶娘勸著:「娘娘,您就算不為自個考慮,也要想想腹中的小皇女,孟醫佐不是說了,胎心嬌弱,她可禁不住您情緒的起伏了。」
是啊,孩子,她還有孩子。
在宮婢里掙扎時金釵溜下髮髻,青絲垂了縷在額側,蕭夷光顧不得整理容貌,忙環抱住小腹,苦澀的想,恐怕這是她與元禎唯一的牽扯了。
慶娘給皇后掖好被角,又吩咐守夜的婢子警醒著些,若有什麼異常,明日要告訴自己。
交代好一切,她熄滅手中的燈籠,左右打量一圈,又輕又快的潛入夜色,順著牆根走到宮門口。
守在宮門口的虎豹騎見是她,只當作看不著,收回交叉的方天畫戟,將人放了出去。
「前段日子皇后娘娘尚能打起精神練練字,教宮婢給她讀幾本書,後來聽說陛下發了怒,皇后娘娘的精神就萎靡下去,連飯食都不怎麼進了。」
一盞茶時候,慶娘已然站在明光殿,不卑不吭的回憶蕭夷光的飲食起居,又事無巨細的對元禎說出來。
自從商音和英娘等一干宮婢被拉入掖庭後,慶娘就從其他宮室調來,承擔起照料皇后的重任。
在外人眼裡慶娘是皇后宮中的四品女史,其實她是元禎安插在椒房殿裡的眼線,商音、英娘進入掖庭後,慶娘就主理起椒房殿的大小事務。
元禎身著中衣走出來,聽完她的話,不經意問:「被軟禁後,她可曾為蕭氏抱不平或是對朕有怨言?」
「一句也不曾,皇后娘娘倒常盯著輿圖發呆,自責為陛下添了麻煩。她既怕并州鐵騎不聽聖旨,也怕陛下遷怒左僕射,就寫了應對之策,教李大郎轉交給蕭韶。」
只是李大郎將紙球剛拋給蕭氏接應的人,就被虎豹騎抓了個正著,慌亂之下,李大郎口不擇言,把他自己的生路也給斷了。
元禎暗忖,原來左僕射提議教蕭瓊去勸降并州鐵騎的主意,是蕭夷光想出來的。
「除了李大郎外,皇后還有沒有用別的法子向外遞消息?」
慶娘搖頭,她也頗為敬佩皇后娘娘,母族在外面不知生死,竟還有膽子違反宮規,可惜人算不如天算,李大郎鬧出的一頓烏龍,讓帝後二人的關係反倒更加疏遠了:
「陛下英明果決,及時換了宮婢虎豹騎,皇后娘娘就是有這個心思,也無能為力。」
胸中存著的濁氣一掃而光,元禎點點頭:「你回去吧,好好照顧她,也仔細著行事,皇后聰慧,不要叫她看出你的馬腳。」
「喏。」
「上官衛率,將商音、英娘放出掖庭,養好身體再回去伺候皇后。」
第90章
咸康二年十月。
王三娘與蕭瓊前往雍州前線,宣讀了天子收回兵權的詔書,蕭恪雖有猶豫,但在長姊蕭瓊的勸說下,最終還是交出虎符,同盧猷之回到建鄴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