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恪回京的那一日,元禎親自出城迎接,贈予她與盧猷之開國伯爵位,賞賜的財帛優厚,還加封左僕射為太保。
上上下下封賞十餘人,蘭陵蕭氏雖沒有了兵權,但榮賞已經達到了巔峰。
兵權的交接,不光建鄴城內的蕭氏及姻親門人可以鬆口氣,少了并州鐵騎這個後顧之憂,連滿朝文武夜裡的覺也能睡踏實了。
最高興的莫如元禎,雖然受了蕭岧這一驚,但能兵不血刃的收回兵權,將并州鐵騎牢牢把控在自己手裡,又削弱了勛貴對朝政的影響,她覺得頗為值得。
高興之餘,她解除對椒房殿的監禁,還給了蕭夷光重掌六宮的權力,只是不再允許她任意出宮。
也不是為了禁錮蕭夷光的行蹤,孟醫佐說她胎心不穩,絆了腳都容易小產,城裡不知埋伏了多少刺客與暗探,元禎怕她出意外。
椒房殿,金獸吞吐著瑞腦的香氣,卻沖不淡殿裡的清冷。
「陛下常來椒房殿嗎?」
懷抱稚婢的手僵住,蕭夷光唇邊的笑慢慢消失:「九娘回京那日,她來過一回。」
那一夜元禎留宿在椒房殿,挨著床沿睡覺,能與蕭夷光擱出條楚河漢界,天還不亮就又走了。
王遺姜扳扳手指,距離蕭恪回城已經過去十多日,這說明帝後二人至少有半個月沒有相見,她擔心的問:「你還有著身子呢,沒有陛下信香的安撫,孩子夜裡不折騰你?」
聽聞愛女懷孕的消息,蕭韶花白的雙鬢一夜間都黑回幾根,又是高興又是心疼。
她高興的是八娘有了孩子,與天子的關係或可緩和,心疼的是八娘還在軟禁中,沒有陛下的關心,滋味定然不好受。
所以等到兵權交接完成,蕭韶就迫不及待的向元禎請旨,讓王遺姜代她入宮看望愛女。
「怎麼會不折騰?」
蕭夷光下意識撫了撫小腹,別看孩子現在乖得要命,每到夜裡就開始證明她的存在,左打右踢的仿佛在演猴戲,攪擾得蕭夷光整夜整夜睡不著。
有時實在捱不住,她就教宮婢取過元禎先前留在椒房殿的衣裳,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青竹味道的信香。
像醉鬼痴迷於美酒,將口鼻埋在單薄冰冷的衣裳里,蕭夷光貪戀的嗅聞每一絲信香,想像元禎還留在她身邊,許是感受到阿娘的氣息,孩子才漸漸安靜下來。
可是兩人分居太久,衣裳從箱籠里拿出來,上面的信香就如鑽出鳧炱的炊煙,沒過多久就融進清風。
王遺姜接過小口啃果子的稚婢,稚婢不肯,伸出爪子:「要八娘抱。」
怕她嘴邊的汁水沾到皇后身上,王遺姜沒答應,哄了哄,又問:「醫工說,腹中的孩子是離不開陛下的信香,那您該怎麼辦呢,要不要阿娘代你向陛下求求情?」
阿舅的事已經足夠煩人了,蕭夷光不想讓阿娘再跟著她操心,阻止道:「不要告訴阿娘我的事,這件事已經解決了。」
八娘是怎麼解決的?
王遺姜疑惑,但見她眉眼寂寥,染著鬱郁之情,也不敢多問:「如今蕭氏恩寵正盛,若有需要家裡幫忙的,您儘管開口。」
送走王遺姜,蕭夷光斂去笑容,她迅速走回內殿,顫抖著雙手,從摞成山的錦被下取出一件白練衫,捂到鼻前,不知饜足的深深嗅了口。
良久後,她才從軟塌塌的衫子中抬起臉,淚水從臉頰滑落,銀白雲紋的綢面染了朵深色的淚花。
蕭夷光沒有對王遺姜撒謊,她的確得到了個安撫孩子的法子,可是這法子卻讓她徹底跌入絕望的深淵。
孟醫佐前日來把脈,臉上的神情嚴肅,最後她道:「皇后娘娘,胎兒的躍動越來越頻繁了,這不是什麼好事情,臣一定要將這件事情告訴陛下,請她今晚過來安撫你們。」
「陛下前朝繁忙,就不要驚擾——」
「皇后娘娘,您不要擔心,陛下只是不知道您的狀況,她對自己的孩子還能不上心嗎?」
有南逃時的經歷在,孟醫佐不信元禎是冷漠無情的人,她收拾好醫箱,繞開丹陽長公主就去了明光殿。
陛下若有想來的心思,自己就來了,怎麼會要人特意去請?
蕭夷光苦澀的想,但見孟醫佐態度堅定,大有不把人請來不罷休的態度,不免也對今夜產生了幾分期盼。
突然想到了什麼,她連忙坐到妝檯前,對著銅鏡一瞧,見裡面的人臉色蒼白如紙,昔日的紅潤也消磨了去,連眸光都不復往日的神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