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岧謀反,她知情不報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,她有什麼好委屈的?
牛不喝水強按頭,元禎還沒理清自己的本心,就被壽春逼來同她虛與委蛇,心裡也在叫屈叫冤。
抱怨歸抱怨,天子腹中能撐船,她連李大郎都能忍下,這會又怎麼會為難蕭夷光?
元禎拍拍手,聽聞到懷孕的消息,她雖不願來,但也命人打開庫房,人參鹿茸靈芝燕窩海馬犀角,浮光錦魚牙綢重蓮綾,吃的穿的一箱箱抬進椒房殿,足足能讓十個皇后用三年。
苟柔用鑰匙打開一隻箱子,取出一盤雪白的燕盞,展示給皇后看:「皇后娘娘,這是南海番國進貢來的白燕,等教她們用銀耳燉來吃,對身子大有好處。」
蕭夷光只掠了一眼,神情並沒有變化,她想要的不是奇珍異寶,也不是山珍海味。
元禎接過燕窩,對她道:「今後別什麼都往肚子裡咽,要咽也得咽點對身子有好處的。」
此言一出,淚水卻像缺了角的銀盤,玉珠成串似的滑落,蕭夷光顫抖著聲音告罪,接過苟柔的手帕,背身擦乾紅彤彤的眼角。
等回過身來,蕭夷光恢復了往常的從容沉靜,除了眼睫上殘留的水霧,誰也看不出她方才有多脆弱。
元禎忍住想去拭淚的衝動,她來的本意是看望是安撫,是教蕭夷光安心生下孩子,怎麼反倒惹人哭了一遭又一遭。
自己也沒說什麼重話,難不成懷孕的人偏愛哭?改日叫來孟醫佐好好問問。
她不打算常過來,免得兩人對坐著尷尬,元禎尋思就教孟醫佐住在椒房殿,若蕭夷光有事,也不必去明光殿通稟:
「朕事務忙,你若有個頭疼腦熱,怕也趕不過來。孟醫佐,今日你就到椒房殿值守,專心伺候皇后。」
孟醫佐從陰影處踏出來,下意識看了眼丹陽,躬身道:「喏。」
丹陽嘴角迅速翹起,她掌管後宮禁衛,也住在椒房殿偏殿,阿姊無心插柳,竟直接將孟醫佐給送到她懷裡了。
當即殷勤的搶過孟醫佐的藥箱,丹陽仗著自己也是坤澤,親密的攬住孟醫佐的肩膀,一本正經道:「陛下,臣妹先送孟醫佐去安置。」
「臣身份卑微,不勞丹陽殿下大駕。」
孟醫佐嫌惡的甩開肩膀,她的力氣小,卻沒有掙脫丹陽,反倒被她拉了個趔趄,推著往偏殿走了。
元禎沒去看兩人的計較,醫工醫身,不能醫心,為了教蕭夷光徹底放鬆心身,也為了別讓她再打往外彈紙球的主意,元禎將蕭韶的安排說出來,又道:
「只要蕭恪沒有反心,朕保蕭氏不會有事。」
「陛下寬宏大量,總歸是妾與妾的親人對不住陛下。」
蕭夷光的眼眶略微泛紅,就連一貫溫柔的聲音,都變得有些沙啞。
要是元禎肯分個眼神給她,定能發現蕭夷光厚厚口脂下咬出的傷口,朱唇上舊傷未好新傷又添,仿佛唯有疼痛才能將蕭夷光從絕望中喚醒。
淪落到今日的境地,若說是天意,倒也不盡然,倘若她不去求什麼萬全之策,而是在知道蕭岧謀反的第一時間,就將消息告訴元禎,或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。
蕭夷光的性子素來柔中帶剛,不知是懷了孕還是誠心悔過,今日外露的柔柔弱弱倒是鮮少見到,像只能被人隨意揉捏的小白兔。
元禎想去摸摸小白兔柔軟的腹部,不是說原諒了蕭夷光,而是母女間天然的聯繫,讓她對未出生的孩子起了極大的憐愛欲,忍不住隔著肚皮就去聽聽她的聲音。
可惜孩子的阿母是待罪之身,朝中內外無數雙眼睛都看著元禎,她也不好太親近,只能目光在蕭夷光平坦的小腹上多停留些許。
元禎輕咳一聲:「你安心養胎便是,朕尋了時間,會再來看你和孩子。」
這句話說出來,她都覺得有些假,搖搖頭輕笑一聲,捉著手杖就要往外走。
罪不及家人,禍不及妻兒。若蕭夷光對蕭岧的事毫不知情,元禎頂著外朝的諫言都會待她如初。
可她都將整顆心都挖給了蕭夷光,要風給風,要雨給雨,就差沒有將國號改成蕭,結果真遇到事了,這人卻不聲不響,私底下與蕭岧聯絡,渾然把自己這個枕邊人當成了外人。
元禎得知事情來龍去脈後,怒火比殿外的傾盆大雨還大,抽出寶劍將書案斬成兩截,要不是有丹陽攔著,她差點就將椒房殿給一塊劈了。
就算是分居數日,見不到蕭夷光人,元禎一想起她曾勸自己掉兵回防的事,就氣得牙根痒痒,那會她就知道了蕭岧造反的事!
今日的相見,倒也平和。畢竟杯盞也摔過了,人也禁足了,皇后雖楚楚可憐,但也沒有哭訴著當怨婦,難不成自己還要咄咄逼問,教人痛哭流涕的跪下悔過不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