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裡的手滯住,商音嘆了口氣,才繼續清洗帕子,她道:
「您生病的消息瞞不住,營中上下都知曉了,李大郎都托奴婢送了幾支黨參,可殿下呢,不僅一個照面不打,連句話都沒問過。」
「她怕是……還怨著我。」
「您為的不也是她們元氏的江山嗎。」商音邊給她敷熱帕子,邊焦急道:
「奴婢也聽外面的人說了,殿下不被大王看重,您若不逼她做出一番成績,那可真要在京口呆一輩子了。」
睡過兩個時辰,蕭夷光額頭燙得能煎個雞蛋,呼吸都帶著一股灼熱,縱然病得沉重,縱然元禎不聞不問,她想與人見面的心卻迫切起來。
與其說是迫切,不如說是張惶,她的心惴惴不安,潛意識裡總覺得會有禍端找上元禎,於是在兩人的僵持中,蕭夷光先讓了步,她道:
「事情總要解決——或許裡面另有隱情呢?商音,你去幫我請殿下過來。」
商音給她掖好被角,奉命而去,不多時就走了回來。
蕭夷光睜眼看去,心裡大失所望,原來跟在商音後面的不是元禎,而是苟柔。
心裡的痛又增了一分,她混混沌沌的想,自己先低了頭,可這人連見一面都不肯嗎?
自商音來到後,苟柔便只跟在元禎身邊伺候,這會猛然見到蕭夷光的病容,不禁擔憂道:「太女妃身子可好些了?有什麼想要的、想吃的,儘管吩咐奴婢。」
蕭夷光問:「殿下去哪裡了?」
「奴婢也不清楚,她、她今日不在營寨。」
商音猜道:「那就是去了京口郡。」
那雙期待的明眸像含了一泓秋水,太女妃的病容也嬌弱柔美,苟柔不忍去看,含糊道:「大抵是。」
見她眼神躲閃,蕭夷光卻露出瞭然的微笑,「苟女史不要再瞞著我了,殿下她一定是去了對岸,否則不會不來看我。」
殿下臨走前,特意要求所有知情人不得向太女妃透露她的行蹤,這幾日太女妃都在帳中養病,她是怎麼知道的?
苟柔驚愕,心中先懷疑口無遮攔的曹楚,又想到在營帳附近轉悠的李大郎等人,每個人都想了一遍,好像誰都有嫌疑。
她只好承認:「是的,殿下為了救蕭六郎,親自渡過長江到了對岸,不過,太女妃您放心,殿下呆在安全的地方,沒有生命危險。」
儘管頭腦還是昏昏的,蕭夷光的心卻沉了下去,方才她只是裝出一副清楚明了的模樣,期望能從苟柔口中詐出元禎的去向。
沒想到去向是得到了,竟還是這麼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。
她怎麼也想不到元禎會因為自己的一席話,竟去以身涉險,她從沒涉獵過沙場,倘若有個三長兩短……蕭夷光不敢再想下去。
掀開錦被,她強撐著身子下床:「商音,命人備車,送我去京口郡渡江。」
元禎的身子一直未大好,有她在,起碼在兵事上就無需元禎操勞了。
苟柔就是怕她會跟了去,忙阻攔:「千萬不要啊,太女妃,您病成這樣,去了不是讓殿下擔心嗎。」
蕭夷光淡淡一笑:「苟女史不是說殿下所在的地方很安全嗎?我在那裡養病也是一樣的。」
太女妃實在聰慧,就算額頭燒成烙鐵,苟柔編出的伎倆也在她面前撐不下去。
她索性不再隱瞞:「太女妃,殿下五日前還是安全的,這幾日一直沒有書信寄來,她如今到了何處,我們也不知道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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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禎渡江後,沒有著急去蕭六郎駐紮的彭城,而是在淮陰郡住下,打聽齊全北岸的形勢,才教牙儈充當信使,幫她向朱大郎寄了封信。
朱大郎是當地豪族朱氏出身,為人好大喜功,雄踞一方後招才納士,有從長安逃來的賓客為了奉承他,故意道:
「長安有相士說『東南有天子氣』,此言連大司馬都深信不疑,如今我等見刺史有龍鳳之姿,都十分驚駭,想不到天命竟是應在了刺史這裡。」
聽聞此言,朱大郎大悅,當即賞了他們彩緞布匹,並要人翻閱史書,查到高祖之子梁王生了一百多個乾元,後因犯罪被廢為庶人,子嗣混亂,便自稱為梁王之後,自立為王。
只是朱大郎一無玉牒,二無證明身份的用物,出了他治下的三郡,無人肯承認他的王爵和宗室身份。
他心中鬱鬱不平,正想攻打彭城,殺蕭六郎立威,不料卻接到了元禎的信。
這位王太女在信中言辭謙卑,不僅攀上他新納的妾室魏十三郎君,敘起親戚關係,還肯自降輩分,稱他為叔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