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羅延,倘若,只是倘若,你一遭逢難出逃,馬車只能載兩個人,你會帶著妾還是會帶著苟女史?」
「我會——」
元禎撓頭,以她的性子,真到那一日,與其倉皇出逃受辱,還不如叫著東宮上下一起喝鶴頂紅。
不過,這道題是個二選一的答案,對上明月婢期待的淚眼,元禎稍稍遲疑,便做出選擇:「你胡思亂想什麼呢,我肯定是要妥善安置阿柔,然後帶著你逃跑呀。」
苟柔是伺候元禎十數年的忠僕,元禎沒有為了哄好蕭夷光,立刻放棄她,說明還是有情有義的。
蕭夷光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,她緊抓元禎的選擇,繞回二人先前的話題,繼續問道:
「既然殿下只會帶著妾,那為什麼不許妾為您更衣?還是說,殿下只是為了哄妾高興,才說出的這番話,其實殿下更想帶著苟女史?」
……
元禎突然醒悟過來,枕邊人太聰穎的話,似乎也不是件很完美的事情,比如現在,她就陷入了明月婢層層預設中,並被問的啞口無言。
自己明明占著理,回來後就該直接問她為什麼要擅自做主,而不是生悶氣,然後去回答這些有苟柔沒她的傻問題。
「孤有手有腳,真到那時候還擺什麼譜,自個就把衣裳穿上了。倒是你,你為什麼——」
「是妾的錯,妾不該質疑殿下的話,想當初南逃時,殿下與妾相識不過數日,卻能不計前嫌,帶著妾與稚婢一同來到建鄴。如今結為妻妻,恩愛兩不疑,又怎麼會拋下妾一個人呢?」
蕭夷光截斷她的質問,嗓音里浸滿了柔情,她把心完完整整的剖開,表白道:
「殿下對妾恩情並重,倘若這種事情發生在妾身上,就算妾自己無路可走,也會將逃生的馬車讓給殿下的。」
「我,這。」
這席話像是江南最難纏的風,成功吹紅了元禎的臉頰,將她的怒氣也吹到了爪哇國。
原來自己對她的好,明月婢全都記在心裡,甚至還願意為自己付出性命。
元禎不知道她為何會提到這一茬,但還是忍不住感動,結結巴巴道:「孤不會教這種事發生,你莫要多想。」
許是為讓蕭夷光心安,元禎放鬆下與心娘靜娘同坐時的緊繃身體,毫無保留的擁她入懷。
兩人溫存一陣,蕭夷光才抬起靠在她肩上的頭,佯裝疑惑:「殿下方才想問什麼?妾沒有聽清楚。」
有那段表明心跡在前,元禎心中的氣早就順了,看著她楚楚動人的臉,無論如何都發不起火,反而暗忖:
明月婢胸有丘壑,拘在營帳也是徒生抑鬱,不過是給將士們講課,眾目睽睽下,應當不會生出其他事,不如就依了她。
元禎道:「你就算想要應下司馬將軍的請求,也應該提前與我商議,否則教底下的人知道了,還當你獨斷驕橫呢。」
感覺摟著腰的胳膊力氣加重了些,她嗓音復又輕緩,耐心道:
「不過你剛嫁入宮中,也不必太過拘束,若有什麼注意不到的地方,阿柔會提醒你。」
任是蕭夷光也想不到,隨著元禎的話音落下,不消她再過多辯解,這件事竟然就這麼輕易揭過了。
晚間的時候,苟柔特意讓人又搬進一條長案,布上簇新的文房四寶:
「太女妃,您若是給他們授課,少不得要伏案,殿下特意教人去京口郡又買了條案子給您用。」
她瞥了眼假裝在忙的元禎,笑道:「殿下說,一人一案,免得打架。」
第46章
自元禎讓步後,京口營寨上下都把嘴牢牢焊死,並無人敢置喙蕭夷光與將領們的接觸。
乾坤有別,司馬侃心中也有端量,她讓人起了一頂新帳,只許連帶曹楚在內的七位偏將去聽兵法。
這七位將領識文斷字,都不是出身草莽的粗人,在太女妃授課時,他們眼神言語安分,讓人瞧著放心。
至於教授騎射之術,免不了要肢體接觸,就算元禎默許,蕭夷光也主動婉拒了去。
一來,她是打著照顧元禎的名義,才來到了京口,總不好轉而去忙旁務,二來,元禎待她極好,若自己再與旁的乾元拉拉扯扯,豈不是教這人傷心?
那日帳中新置了長案後,蕭夷光在夜裡輾轉反側,難以入睡。
帳外墜雨聲沉悶,秋風呼嘯,仿佛要將整座營寨都席捲了去。身邊的呼吸細不可聞,卻帶給蕭夷光莫名的安心,也讓她開始重新審視起兩人的關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