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夷光果然凝眉,朱唇輕啟,卻是擔憂道:「殿下的臉色,瞧著比路上時還要差,怕是勞思過度,傷及五肺。」
廊外的小雨變作傾盆大雨,斜風一吹,大有登廊入室的傾向,元禎的一角寬袖已然濕漉漉。
熱氣入骨,胸口和耳邊一起嗡鳴,元禎取出帕子大聲咳嗽,肩膀隨胸口顫抖:「咳咳咳咳。」
她鬢角的絨絨短髮也沾上幾滴雨水,蕭夷光起身,推元禎進入羅漢堂,堂內供奉佛、菩薩、羅漢共517尊,兩人在進門處的孔雀明王面前站定。
「孔雀明王,又名摩訶摩瑜利羅闍,密號護世金剛,殿下的小字那羅延,也有金剛之意,與這位菩薩頗為有緣呢。」
中原好清談,密教只在江南盛行,元禎驚詫她的博學多識,放下手帕,沙啞著嗓子:「咳咳阿母好佛,我叫那羅延,丹陽的小字是陀羅尼,都為佛經梵語所譯。」
「陀羅尼,有能令惡法不起的作用,殿下取名那羅延,又有陀羅尼庇佑,卻多災多難。」
孔雀明王一頭四臂,身佩項圈、瓔珞、臂釧,手持蓮花、俱緣果、吉祥果、孔雀尾,繁褥華彩。
在此莊嚴法相前,蕭夷光嗓音迴蕩在佛堂間,她用掌心去溫熱元禎冰冷的手指,動情道:「妾只願殿下康健,餘事皆不要緊,親事艱難,妾,願意等著殿下。」
元禎抬眼去看,發現她美眸中含著淚水,「八娘……」
「妾小字明月婢,母親阿姊們親近的人都這麼喚妾,殿下若不嫌,也這樣稱呼妾吧。」
雙手緊緊交叉握在一起,元禎情難自已,倘若不是身處羅漢堂,恐怕早就擁蕭夷光入懷。
「咳咳咳!」
故意的一陣咳嗽傳進來,兩個人如受驚的小鹿,忙撒開了手,拉遠距離,將臉瞥到一邊。
堂門口的人淋成落湯雞,鞋裡灌滿水,吧唧吧唧拖著進來,哀怨地看了眼蕭夷光:「八娘,你可教我好等。」
孟醫工在車裡左等右等,總不見蕭夷光回來,心裡尋思她是不是遇上了難纏的紈絝,才脫不開身?
想到之前就有演技拙劣的乾元,總假裝從相府門前路過,就為能看到八娘。孟醫工顧不得沒傘遮雨,忙跳下車,用手護著頭就跳進門檻。
蕭夷光對元禎一訴衷腸,卻忘了車裡還有一個人,見她來,也心生歉意:「啊,孟醫工,真是對不住,我與殿下說話,卻忘了去外頭接你。」
「無妨無妨,殿下,八娘聽說您病了,特意帶奴婢來給您把脈。」
原來八娘一直在暗暗關心自己,元禎愧疚又加重幾分,她朝蕭夷光一笑,慢慢挽起袖子。
孟醫工雙掌摩擦,等指頭熱了後才搭上那細如竹的手腕,歪頭靜靜的感受著。
雙眉皺成山,孟醫工嚴肅道:「殿下,您的毒又重了!」
「我中毒了?」
「殿下中毒了!」
元禎和蕭夷光猛然抬起頭,從對方眼中都看出驚懼。
「
第一回給您把脈時,奴婢就覺察脈象不對,只是脈跳強健,扎針又瞧不出什麼。今天再把脈,殿下脈象低沉,又沒有生大病,就是中毒之相。」
像竹筒倒豆子,孟醫工將毒相盡數說出,捲入王室紛爭,她先前還猶豫過,今日一搭脈,若再不提醒太女注意,太女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暴病而亡!
因為著急和憤怒,蕭夷光的聲音發顫,胸腔中像有擂鼓在急捶:「可有解毒的法子?」
孟醫工又觀察了許久元禎的舌苔,舌根處有烏黑的跡象,她搖頭:
「許是我醫書低微,暫時找不到解藥,不過毒從口入,殿下要小心飲食,最好再發榜召集天下名醫,一起看診,或許還有救。」
胭脂蓋不住元禎臉上的慘白,她否定:「這樣豈不打草驚蛇了?孟醫工,建鄴河邊有的是南渡的北人,你悄悄代孤尋幾個醫術高明的醫工,孤會再找機會出來看診。」
「那眼下如何?殿下還要回宮,讓他們下毒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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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宮中,元禎以懷念陳大娘子手藝為由,將她從虎豹騎調到東宮庖廚。
苟柔疊起她換下的大袖衫,鼻子嗅了嗅,聞到衣上的香氣熟悉又陌生,不像是殿中薰香,倒像是坤澤的信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