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到元禎,元燾突然想起什麼,慢慢坐直了腰板,臉上的醉態也去了九分。
今早桓大郎去給母后請安,在寢宮正巧碰著元禎,回來說了一嘴,元禎後日要出城去為亡母誦經,建鄴城又只有白馬寺一座大寺院……
不可能那麼巧,兩人都有藉口去白馬寺,分明是約好的!
還說什麼七娘為謝簡祈福,枉謝刺史精明一世,也被矇騙了去,竟不知七娘祈福是假,見元禎才是真。
熱氣衝上腦門,元燾咬牙,眼中划過狠厲之色,他若不多想一節,就真被謝七娘當做玩弄於鼓掌間的傻子。
「日後嫁進宮,有你好受!」
元燾滿腹怒火,立馬就揚鞭抽上過路的百姓,將人打得鮮血淋漓才順氣。
打人還不足以泄氣,他尋思回宮如何把怒火發到桓三娘身上,就用從前沒玩過的花樣,尋一塊好皮肉,再添上幾道疤痕!
高氏子弟都是眠花宿柳之輩,他們騎在後面,大聲談論著城中的教坊和坤澤,蕭八娘的名字直接撞進元燾耳中,他一激靈。
你能與七娘私會,我也能挖你的牆角。
唇邊揚起猙獰的笑,元燾拉過馬頭,一甩鞭子跑向國相府,身旁推著車的人低頭躲閃,一輛車的果子都滾到了路邊,旋即被高氏子弟的馬蹄踩成泥。
急匆匆追著元燾的馬屁股,高氏子弟嘴裡灌著風,「嗚郡王,您要去哪?這兒可不是回宮的路。」
「蠢貨!誰說本王要回宮?」
昂首挺胸踏進國相府,元燾眉眼憂鬱,對著壽春縣主搖頭嘆息:「聽說蕭八娘住在阿姑這裡,本王有急事相告,能否見她一面?」
見他欲言又止,壽春狐疑,上上下下打量這個侄子:「你找八娘有什麼事?」
第34章
「郡王是為王太女的親事而來,還想要見我?」
雙丫髻上的點翠步搖亂晃,蕭娥點頭:
「郡王知道太女近來何時會出宮,八娘若想與太女見上一面,必須當面去問他,他還有別的要緊事,不能借別人之口傳話。」
虛虛實實,實實虛虛。元燾為了說服壽春和蕭夷光,不僅強調自己有非說不可的正事,還特意拿出元禎的行蹤去迷惑她們。
廣陵王不肯允婚,元禎也一點音信都沒有,即便是最矢志不渝的感情,許久不見,也會像煮過多遍的茶湯,一點點淡去。
無人在旁時,思及下落不明的阿母,蕭夷光確實也動了去見元禎的心思,提醒她莫忘了從前「名正言順帶你回建鄴」的承諾。
只是,衡陽郡王本就對她有過無禮行徑,又因為太子之位,跟元禎有隱隱作對的關係,蕭夷光邁向前堂的腳步遲疑。
她沉吟著,英娘與另一個婢子抬了張鳥足漆案進門。上面擺著四隻狸貓紋漆盤,裝滿了模樣精緻玲瓏的各色點心,都是用牛乳、羊乳和著麵粉蜂蜜烘烤油炸而成。
江南與中原風物迥異,吃食也不同。因為牛羊不多見,即便是權貴府中見多識廣的庖丁,也未用過牛乳做糕點。
來到相國府後,壽春縣主聽她談起風靡長安世家的乳糕,為解蕭夷光的思鄉之情,壽春命庖丁複製出來,每日給她的院子裡送去。
捻起一塊荸薺蜜糖米糕,蕭娥撐得臉頰鼓鼓,她話鋒一轉:「不過,郡王說話好誇海口,芝麻粒他能說成銅駝宮,不像太女殿下,該是什麼就是什麼。八娘不去也好,省得他色眯眯看你。」
說到最後,旁邊的傅姆瞪了她一眼,「大娘不知羞,郡王是您的表兄,怎麼能這樣說他。」
蕭娥捂嘴笑起來,她任性道:「我這不是怕心疼八娘,別見了他回來吃不下飯,白白可惜這些好看的糕點。」
「我去見他。」
都從羌人手下逃生了,就是受元燾幾句調戲又如何,她當下之急是見到元禎,儘快敲定這門親事。
蕭夷光很快想通,她道:「殿下染上了暑熱,我擔心她的身子,知曉她的去處,也好讓孟醫工給她把把脈。」
他們抵達建鄴後,上官校尉等部曲重新歸隊,世家子們因護送有功,也憑著士族身份,在東宮禁軍中謀了差事。
孟醫工隨蕭夷光在相國府里住著,也一直沒有等到元禎的音信,閒著的時候她去翻翻醫書,鑽研下各類奇毒,或者給相府中人看病,耐心幾乎快要耗盡。
漆畫屏風後,一劍眉虎眼的少年郎君盤腿癱於床榻上,後腰倚著三足憑几,手來回撫摸著長滿青茬的下巴。
門板扣響,蕭夷光款款由外而進,素衣銀釵,卻像天上的仙子落入凡塵,元燾的眼睛都看呆了,連忙挺直腰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