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說聞墨,當世大儒,對百姓還是對朝廷,都是必不可少的清官。若是這樣的人折損其中,溫綺羅更是過意不去。
又是這二人。
先前是和聞墨談古論今,如今還要加進來一個明溪亭。
昏黃的燈光照亮滿室,江知寂烏濃羽睫在燈光映照下映出半扇般的弧光,他原本還算溫和的面上頓時不冷不熱道:「死不了。」
第197章 三問
艷陽初照。
溫綺羅在在房內足足休息數日,期間江知寂一直都在房內作陪,小到雞毛蒜皮的小事,大到災民安置,都未曾出過半分差錯。
她身子好了大半,大半個身子沉在暖冬的光影中,熱茶一壺,三兩碟糕點,浮生偷得半日閒。
門上被人扣響三聲。
「進來。」
溫綺羅回過頭看去,來人正是聞墨,他的面色看起來大好,並未受驚。
溫綺羅微怔:「聞大人,你怎麼想起來到我這裡來。」
「二娘子身體可好些了?」江知寂守在門前寸步不離,房門時常緊閉,聞墨早在幾天前,就想來看望溫綺羅,無奈那看似儒雅溫和的江大郎君無論說什麼都不願讓開半步,只說是溫綺羅身體未好,不能見客。
好不容易今日江知寂去忙災民之事,他這才算是有時間,過來探望溫綺羅。
柔靡的光影星星點點地落在溫綺羅的身上,金光穿透枝芽,溫綺羅低下眼眸,看起來倒是身子好了不少,原本蒼白的面容也多了幾分血色。
溫綺羅溫聲開口,笑了笑:「已經好了許多,多謝聞大人關心。」
「大人請坐。」
溫綺羅為聞墨斟茶,茶盞推到聞墨面前。
聞墨素雅白衣,眸光閃爍,端詳著溫綺羅,似有要事要問。
溫綺羅注意到了聞墨欲言又止的目光,他嘴唇翕動,似乎在遲疑是否要開口。
溫綺羅玉指輕撫溫熱茶杯,薄唇微揚,如此溫和的笑容竟是有幾分料峭的鋒芒,「大人若是有事要問,不妨直接開口。」
聞墨見溫綺羅如此坦然,便也不再猶豫。他清透雙眸直直看向溫綺羅的杏眸,「為何會這般盡心盡力保護災民?你已經穩住災民,本已經是大功一件,若是現在抽身離開,朝廷並不會怪罪。」
「又何至於,遍體鱗傷。」
來之前與溫綺羅同路,那時共乘同一輛馬車。馬車內香風熏熏然,溫綺羅著裝得體大方,一派天真的世家貴女模樣,可後來每次見到溫綺羅,身上總是帶著傷。
全身上下竟是沒有一處好皮肉,無瑕的面容上被匕首刺傷,肩胛骨……還有腰傷。
大可不必事事都走在最前面,親力親為。
天災人禍年年都有,無非只是或深或淺,有人渾水摸魚、有人中飽私囊、有人倒是盡心盡力,只是這些人遠不如溫綺羅一個小女郎做得多。
聞墨再一次喃喃道:「為何。」
他的確不解,想要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。
溫綺羅思索沉吟,眸光閃爍,唇角微微翹起:「這件事,本就是分內之事。雖然百姓都稱縣令是他們的父母官,但,並非,他們才是我們的衣食父母。」
「我們身上的衣食住行,不均是來源於他們,田埂中的作物,養蠶、女紅、耕織,從春到暮冬,可曾有休息的日子。若是沒有他們,可還會有官,有國,有帝王?」
「可如今卻在本末倒置,享受著百姓所帶來的一切,卻又不思付出,被稱一聲父母官,便當真以為自己是百姓的衣食父母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,難道看到他們有難,我們便要視若無睹嗎?」
溫綺羅一字一句,擲地有聲。明亮璀璨的雙眸宛如子夜繁星,愈發令聞墨移不開眼。
慵然的日光為溫綺羅的發梢勾勒上一層柔軟的光,溫綺羅的周身像是在發光。
恍然之中,聞墨以為自己面前不是一個二八少女,而是端坐在佛龕上的神女。
低眉拈花淺笑,玉面觀音相,悲憫慈悲心。
聞墨深以為然,眼底的困惑逐漸散去:「可如今大夙官員,藏污納垢太多,是是非非非黑即白,要麼獨善其身,要麼共同沉淪,反而出淤泥而不染者,反而成為異類。」
溫綺羅眉梢一挑,勾了勾唇:「我們本就出生於官宦之家,更應該感謝百姓,要是沒了百姓,我們會有奴僕伺候嗎?會有俸祿嗎?會有官爵嗎?若是沒有百姓……我們本來只是人,和百姓並無差別。」
她嘴唇勾著薄薄的笑意,瀲灩著水光的雙眸卻並無任何開玩笑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