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啊,她身上那副冷硬沉重的枷鎖早被鳳陽宮的大火吞噬殆盡,她本就能夠獨善其身的,然而在寢宮裡打翻的那盞燭火就像穿年渡月般地,終於迫不及待舔舐上她的衣擺,叫歲歲心底的雪如何也冷寂不下來。
就算放下江休言的安危不顧,也有平華帝鋪下的孤絕之道在前。
歲歲微微頷首,反問:「何苦而不為?」
若他的「道」無人可承,若他的「志」無人可續,那才是對一個帝王最大的殘忍。
在沈夫子的餘光里,似乎看見遠山上的枝椏泛著點點微光,他不去想這是雨後晴日的折射還是其他什麼,只叮囑道:「那便要事事自己擔心,去之前你可還有其他要交代的,我和長語也好為你打點。」
她這一路困囿方寸踽踽獨行,要說最放不下的應是父親了。
從宮內出來之後,晏子疏與欺春伴雪等人擇了處安靜的客棧暫住,幾人興許還不知宮內情形。
父親半生漂浮,好不容易守得月圓,歲歲只願他此後的歲月里只聞書香雲卷,再不見這些陰權詭詐。
「確是有一事要麻煩夫子,父親與我來京後屢遇事端,不曾歇息,目下雖暫棲於客棧,卻也怕不適京中水土,不知夫子可否替我幫父親安排好回江左的車馬?」
「好,舉手之勞罷。」
沈知安應得爽快,歲歲要走時,他卻只是目送。
直到蘇長語送歲歲到了書院門口,沈知安方才收回目光,再一次將視線投向遠處青山。
青山上的枝椏鍍著日色金光,他眯了眯眼,仿佛想看得更清楚些,又似乎只是被日光晃了眼。
沈知安感慨:「想登山的人很多,有人上山觀景,有人只為落崖。」
蘇長語送罷折返,抬起手中摺扇,輕輕遮住額上光暈,望向同一座山,「那夫子屬於哪一種?」
「我?」沈知安一撇眉,「縱它山色人間第一流,也未必得我半步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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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重皇門之內,歲歲手執金印穿行於紅牆碧瓦下,她眉目里的風雪喧囂,像偌大皇宮也裝不下的盛景。
往來宮人見金印無不行跪叩禮,素衣拂過他們的眼角,宮人們想偷眼看清歲歲的長相,又提不上膽兒,便只能盯著膝前幾寸地,待歲歲走後,方才掀起議論聲聲。
歲歲無論如何也想不到,自己再駐足於明華門下,會是這樣的光景。
守門的侍衛早換了一批又一批,已不是她熟悉的面孔。侍衛向她投來猜疑的目光,在掃視到手裡的金印時,又畏懼地飛速收回視線。
她停駐在這裡,一時失了方向,竟不知下一步該朝向哪,仿佛這一步踏錯,便是做錯了接下來半生的抉擇。
四野的風匯集於門下,貫穿她身體裡所有的果敢與孤勇,吹得她甚至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。
也許並不是那一年的冬夜太冷,而是明華門一直都這般冷冽冰寒。
歲歲舉目遠眺,望向的是籠罩在朦朧日光中落寞的福寧殿,像一首驚才絕艷的詩詞,落筆的墨汁卻正正好在尾聯時乾涸。
想起此前秦似愁說陛下是因喝了梁驚賦送去的湯藥才重病,歲歲明了梁驚賦大抵是被無端扣下的這頂冤帽,只是這場大浪湍急繚亂,她已無從看清與分辨,只有從最淺顯的繩結上下手。
梁驚賦被禁足於重華宮內,歲歲朝此而去。
重華宮的門口只有兩個丫鬟把守著,便知梁驚賦只是弈者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顆棋。
兩個丫鬟將將伸手要攔,歲歲已先一步亮起手裡的金印。
丫鬟們對視一眼,有些困惑與糾結,卻也不敢再多過問。
歲歲才踏進宮內,被關在殿內的梁驚賦便聽見了外頭動靜,他啪啪拍響門欄,大喊:「皇兄,是你嗎皇兄,你放我出去好不好,我真的沒有害父皇啊。」
如同胡亂掙扎的溺水者,拼死抓住僅有的浮木,以獲得哪怕片刻的喘息。=quothrg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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