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心裡只覺此地不詳,當即抬步要走,卻聞殿中幽幽傳來一句「來都來了,還走什麼」,那聲音陰滲,仿佛來自於幽冥。
歲歲朝四周看了看,入目只有隨風搖曳的黃緞。
這大殿太過空曠,叫人辨不出那聲音的方位。
歲歲掀過眼前黃緞,不理會方才聲音,逕自朝門口走去,忽有一陣大風掃來,門驟時重重關上,隨之發出一聲巨響。
她駐了腳步,正要伸手推門之際,身後似有身影閃過,掀起一陣勁風。
歲歲驀地轉過身去,下一瞬殿中燭台盡滅,歲歲尚來不及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,便感受到有一隻冰涼的手覆上自己雙目,身後那人低笑道:
「你可知這佛像為何被剜了雙目?」
第24章
「眾生皆苦,天地之間誰不是障目而行。」
她說著,冰涼指尖在歲歲眼睫上輕輕敲了一敲。
「佛不渡我,我亦不供佛。」
話說完,那隻手方才從歲歲雙目間離開。
待歲歲再睜開眼時,身後的門已經打開了。
她不由得蹙起眉,只覺處處古怪,便試探著喊道:「淑妃娘娘?」
四周盪來聲聲回音,幽靜得滲人。
歲歲沒再多思量,當即踏過門檻,便要從冷宮裡出去。
適時迎面撞來一個散發黑裙的女子,歲歲連連退後幾步,才看清她模樣。
她的面色慘白,卻並非病態的白,而是一種近乎沒有顏色的透明感。
但女子唇間胭脂卻殷紅,似飲過血,其眸中黑瞳亦是漆黑如墨,仿佛每一種顏色在她的面容間皆演繹到了極致。
歲歲認出她,便喚道:「淑妃娘娘。」
秦似愁微微一笑,殷紅的唇與雪白的齒交映著,竟似絕色。
「本宮認識你。」
她聲音陰滲,正是方才在殿中的那道聲音。
歲歲面下薄紗隨風輕輕搖曳著,她淡淡掃了秦似愁一眼,只當其是在胡言亂語,爾後福了福身子,道:「淑妃娘娘,民女還有要事,先行告退。」
她抬步從秦似愁身邊掠過,風卷著歲歲素色的裙擺與秦似愁身間的黑裙相拂,黑白交融間,卻有一種恰到好處的融洽與靜謐。
「十年前,你才五歲,這宮裡的人都說本宮是個瘋子,卻只有你問了本宮一句。」
「你還記得你問了一句什麼嗎?元暮。」
歲歲腳步微滯,倏然停在原地。
風卷著地面上堆積已久的微塵,恣意朝二人的裙擺間掃去。
晦晦光影下,秦似愁的眸子黑而亮,仿佛是一顆剔透的菩提靜靜觀徹著人世。
十年前,秦似愁將進宮不久,那個時節秋風肅殺,她抗了平華帝侍寢的旨,被罰抄了千遍經文,又在佛前跪了整整三日。
歲歲記得當時,她遠遠朝秦似愁望了一眼,窺見她正抬目肆無忌憚地看著高處佛像,那佛像半斂著目,似也在靜靜與之對視。
待到歲歲走到秦似愁身邊時,才發覺她望向佛像的眸中沒有敬畏,只有不屑一顧。
於是歲歲問了一句:「娘娘累麼?」
那一剎秦似愁有片刻的失神,她緩緩轉首看向身旁豆丁點兒大的孩子,看見她分明淡如水的眸子裡卻有如炬灼光。
秦似愁知道彼時歲歲問的不是抄經文累麼,罰跪累麼,而是與佛對峙,累麼?
佛乃世人心中敬仰,天子亦是百姓心中敬仰,她違抗聖旨,便是與天對峙。
便是那輕淡的一個問句,叫秦似愁在此後的許多個年月里,每每只要想起這抹清削單薄的身影,總不由得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。
而此刻風止,歲歲回過首,看著秦似愁多年來不減烈焰的雙眸,再問了一句:「娘娘累麼?」
秦似愁忽而笑了,微揚的殷紅雙唇像吻過血的薔薇,叫天地也失了色。
她懂此刻歲歲問的這句累麼,是指裝瘋累麼。
秦似愁便在她面前不再偽裝了,而是道:「儘管本宮身處這冷宮裡數年不見天日,可外頭的事,本宮都知道。」
「本宮很早就猜到純妃不是你的生母,憑純妃那點眼界,尚生不出你這般通透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