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
晏子疏在下學回府時又於半道上遇見王章,他這邊避之不及,那王章早已瞅准了他,走過來拍拍晏子疏的肩膀,嘆氣道:「晏先生啊,你可有什麼法子幫幫本官,本官太難了!」
見其不是為說親一事來的,晏子疏才放下心,問:「王大人遇到了什麼難事?」
王大人苦著臉道:「你說這靖國的太子殿下正事不干,咋就擱我們這地兒耗上了,我這心啊每天就像提在半空中,晃得慌,晏先生您足智多謀,可有什麼法子讓這位殿下速速離開江左趕往京都?」
晏子疏思量片刻道:「殿下繞遠道來江左大抵是有事要辦,你且去問問他,幫他把此事了結了,興許人就走了。」
王章一拍腦門:「你說的對啊!」言罷提腿便往府邸里跑,跑到半道還不忘回頭對晏子疏喊道:「晏先生,多謝了!日後本官請你來府上品茶小敘!」
聞言,晏子疏拎著書籍垂首匆匆而走,只裝作沒聽到。
王章按照著晏子疏說的去問,那邊江休言便命人給了他一匹未染過色的織錦,那料子摸起來絲絲滑滑,王章還是頭回見這宮裡頭最大的幾位主子才用得起的織錦,他一時抱著都忘了撒手。
只是江休言叫他把這織錦送到晏府去,王章不敢怠慢,攜了府里好幾批人齊齊護送織錦,那場面,說是護送朝廷來的命官也不為過。
只是這晏府住在個僻靜地兒,徒步走過去著實費勁。
王章將行到一半,遠遠地大道中間有人打馬而來。
馬上那人身穿玄袍,一身的器宇不凡。
王章心下只想著得護好手中織錦,一時攔了那人去路。
他身後便有同樣駕馬而來的護衛停在王章跟前,喝道:「你是何人?竟敢攔四殿下的路,有何居心?」
這一聲「殿下」傳進王章耳里,雙膝似條件反射般地直直跪了下去,頭上的日頭仿佛在打著旋兒,王章腦子裡是一團漿糊,嘴上磕磕巴巴地道:「下官江、江左知縣王、王章拜見四殿下,下官為靖國太子殿下護送織錦,不慎攔了四殿下的路,下官該死,下官該死。」
梁歸舟挑了挑眉,念他是無心之過,便道:「起來吧,本王問你,江休言在何處?」
「江……江……江休言?」王章不曉休言名諱,聽梁歸舟直念其名,竟不知指的誰。
梁歸舟身旁護衛提示道:「便是你口中那位太子殿下。」
王章這才反應過來,指著東邊一座府邸,吞吞吐吐道:「在……在那……那邊的……」
梁歸舟皺了皺眉,等不急其把話說完已驅馬朝東邊過去了。
再說王章把織錦送到晏府時,正看見歲歲在院中賞梨。
白梨將人面襯得素淡,微風拂落幾縷梨瓣在她衣間。
歲歲回過首,衣袂飛揚之際漾起淡淡梨香,若是再細尋,可依稀尋見其身間自來的幽靜梅香。
歲歲問:「王大人這次來又是要送什麼?」
王章手一招呵,身後的小廝們立即意會,抱著織錦送進廳堂中。
王章道:「這是靖國太子殿下送來的織錦,晏姑娘這回可莫再推拒了,本官夾在中間著實為難。」
歲歲轉首瞥了眼置於堂中的織錦,道:「便放那吧。」
「得令!」王章如釋重負。
待他走後,歲歲緩緩走進到廳堂中。
素白的織錦擱在桌案上,應是用香囊熏過,猶可聞見布帛間散開的細細梅香。
歲歲伸手撫過案上柔滑的織錦,仿佛湖光山色下一拘溫軟春水流淌於掌心間。
周稽從門前路過,瞧見置於屋內的織錦,忍不住探了個頭進來盯著織錦左看右看,到最後整個人都跌進到堂內來。
周稽:「歲歲殿下,這麼好的布,咋不給它染個色哩?」
歲歲倏然縮回手,她不解江休言贈此物的用意,但聞見周稽這話,又似乎心底晦澀處落了片羽毛下來,揩去此間落塵。
讓她以為自己近乎是明白的。
隔了半晌,歲歲抱起織錦塞到周稽懷中,說:「收起來吧。」
另一廂梁歸舟尋到江休言,自顧自坐在其對側的八仙椅上,道:「你這一路倒是快哉,竟跑到江左遊山玩水來了?」
自當年知曉江休言身份,梁歸舟只覺被人莫名其妙將了一軍,可抬目時卻又不見執棋之人。
可笑他處處算計,自以為布下萬無一失之局,卻不妨其肆無忌憚在棋局上席捲來去,攪得滿局混沌。
江休言:「不熟路,走岔了。」
梁歸舟眯了眯眼,咽下滿腹猜疑,面上笑道:「也是,都一年多了,記不得路也是自然。恰巧本王自藩地歸反回京,今途經江左,既遇上了,不若你我二人便一同返京。」
江休言拎著桌旁酒罈朝白瓷盞中斟了半杯,幽幽梨花香溢了滿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