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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,雨停了下來,空炁夾著濕土氣與淡淡梨花香,天邊月色如霜。

如斯微涼氣息催人慾睡,襯得四野靜謐無聲。

歲歲透過窗紙望了眼屋外梨樹,簇簇梨花在月光下白淨得能折出銀光來。

驀地她吹面屋內燭火,任月華入戶傾瀉一室涼如水。

她提了盞燈出去,穿過迴廊,直奔後院。

穿過重重梨枝,清淡梨香沾了滿裙擺,梨瓣在燈紙上灑下稀稀疏疏的倒影。

行到後院深處,歲歲蹲在一顆梨樹前,燈盞被其置於一旁,微光映著她半側面頰。

面頰早褪去了從前的半分稚氣,眉眼愈加清麗,她置身於團團梨花中,整個人也素淨得宛若白梨。

歲歲伸手扒開梨樹前的泥土,白日裡的雨將土澆灌得鬆軟不少。

片刻後,但見泥土下陳著一壇酒,她輕輕將酒罈子提出來,從袖中拿出帕子擦落壇間泥漬。

爾後又緩緩掀開壇上的封紙,將打開一半,濃郁梨香恣意撲鼻,一時竟不辨是枝頭梨花的香味還是壇中酒香。

「我來向你討壺酒。」

驀地一道清冽聲音自身後傳來。

歲歲搭在壇沿邊的手指微微僵了一僵,她抱著酒罈子站起身來,卻不曾回頭。

腦海里隱約浮現起當年他的模樣,然經年一別,她怕身後的人已不是記憶中模樣,亦或怕塵封的記憶被喚醒後便改了顏色。

「杯盞之約,我一直記得。」江休言說道。

歲歲抿著唇,始終未語。

晚風捲起她素色的衣擺,重重梨樹里竟泛起淡淡梅香,清冷幽淡。

一時叫人辨不清是她身間的體香還是冬末梅香殘存於此。

良久,歲歲轉過身來,跟前的清淡眉眼於泠泠月色下跌入眸中。

他仍是喜穿白衣,眸中隱有野風掀塵,月色灑在他白淨的衣袍上,映射出他脊樑中的錚錚烈骨。

她一時覺得恍然,似乎眼前人還是青山書院裡不學無術的紈絝,而今歸來仍是少年模樣。

江休言喚道:「歲歲,此來大鄢,我本不該途經江左。」

晚風裹挾著他颯爽的白袍,他這般看著她,一時仿佛回到青山書院裡初晤那回,只不過口中說的卻是:「可我想見你。」

便是這般直白,也獨他擔得起這份坦率與直白。

歲歲一把將酒罈子塞到他懷裡,問:「靖國的人都愛私闖府邸麼?」

「是晏先生放我進來的。」江休言解釋道。

月光靜靜映襯著二人面頰,隔了半晌,歲歲才道:「才釀好的淡酒,不定合你味。」

聞言,江休言抱壇飲了半口,一點甘甜入喉,旋即似有微弱火焰在喉頭燒著,不算烈,卻也稱不得淡。

折中,一如他初遇歲歲時,她萬事只選折中的做法,圓滑得像個琉璃盞。

江休言抬頭望著月兒,恍惚說了句:「江左的月還似從前般澄澈。」

「月似當時,人似當時否?」歲歲繞過江休言的身影,提步要往正院走去。

冷不防手心卻被身後的人抓住,渡著溫熱的暖意,一點點襲遍全身。

歲歲盯著他清冽眼眸,抿了抿唇,問:「今天送來的庚帖是你的?」

江休言點點頭,說:「權當是你贈我那帕子的回贈。」

聽他此言,歲歲不自禁笑了起來,眼底的光澄澈得就像天上明月。

她道:「婚事不可兒戲。」

江休言:「倘若我並非兒戲?」

第22章

「可是梅花謝了。」歲歲道。

青山上的薄雪早已化了,園中的梅也過了花期。

經年憾事許多,悔意卻不再有。

歲歲從他身邊掠過,逕自往前院走去。

月色仍是從前空明溫柔的月色,此間微風再不是獵獵刻骨的北風。

江休言垂首凝視著懷中酒罈,清澈酒色照見他微挑的眼角,他眨了眨眼,眸色明亮如初。=quothrg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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